香江，汇丰银行许愿从柜台窗口接过厚厚五沓千元面值的港币。簇新的钞票用银行纸带紧紧捆扎，五万港币。
站在他身旁的龚雪，下意识地挽紧了他的手臂，她穿着一条素雅的连衣裙，与周围行色匆匆、衣着光鲜的港人相比，仍带着几分内地女子的拘谨。但当她看着许愿将那五沓钞票随意地塞进一个不起眼的牛皮纸袋时，那份紧张又渐渐被一种奇异的兴奋所取代。
“走吧，”许愿拎起纸袋，另一只手自然地牵起龚雪，“不是说想去逛逛最大的商场？”
弥敦道，车水马龙，人潮如织。巨大的霓虹灯牌在白日里也闪烁着诱惑的光芒，琳琅满目的橱窗展示着来自世界各地的商品。龚雪起初有些无所适从，但很快便被那汹涌的商品浪潮裹挟着，兴奋起来。
先是一家接着一家的时装店。色彩缤纷的夏季洋装、料子笔挺的西装套裙、飘逸的丝绸衬衫……龚雪的眼睛越来越亮，起初还小心地翻看吊牌上的价格，那数字往往让她指尖微微一缩。但许愿只是微笑着，从那个鼓囊的牛皮纸袋里抽出钞票，对售货员说：“这件，还有那件，都包起来。”
很快，许愿的两只手上就挂满了印着各种英文Logo的购物袋。接着是眼镜店，龚雪试戴了一副又一副最新潮的太阳镜，最终挑中了一副玳瑁框的大墨镜，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却显得脸型越发小巧，星味十足。鞋店的精致高跟鞋，皮包店的真皮手袋……购物袋不断叠加，许愿几乎被淹没在五颜六色的包装袋中，像个移动的货架，只能艰难地跟在龚雪身后。
周围的港人投来诧异或羡慕的目光。龚雪却浑然不觉，或者说已沉浸在这种前所未有的购物快感中。她脸颊绯红，眼眸亮得惊人，不时拿起一件新衣在身前比划，回头问许愿：“好看吗？”每一次，得到的都是许愿带着宠溺的肯定回答。
看着她发自内心的、几乎有些忘形的快乐，许愿胳膊上被购物袋勒出的红痕似乎也不那么疼了。能让她这样开心，这五万港币，就花得比什么都值。
傍晚，两人拖着疲惫却兴奋的身躯，以及小山般的战利品，回到了《武侠世界》杂志社为他们安排的位于湾仔的招待所。房间狭小但干净，窗户外是密匝匝的老楼和闪烁的霓虹。龚雪迫不及待地试穿着新买的衣服鞋包，在狭小的空间里走来走去，如同一个第一次拥有华丽羽毛的小鸟。许愿靠在床上，看着她，心底一片柔软。这光怪陆离的香港，似乎也因为她的快乐而变得可爱起来。
第二天一早，天色微熹，窗外的市声尚未鼎沸，房间里的老式电话机就刺耳地响了起来。是那位接待他们的陈主任编辑，热情地邀请他们去附近的茶楼饮早茶。
茶楼里人声鼎沸，蒸汽氤氲。推着点心车的阿婶高声吆喝着穿梭于拥挤的卡座之间。陈主任早已占好一张靠窗的桌子，桌上已摆了几碟精致的虾饺、烧卖、凤爪。
“许生，许太，早晨！嚟，试试呢度嘅虾饺，招牌嚟噶！”陈主任殷勤地招呼着，熟练地烫洗着杯筷。他今日换了一副金丝眼镜，手腕上多了一块明晃晃的金劳，显得格外精神。
几杯香醇的普洱下肚，肠粉叉烧包也吃了大半，陈主任话锋一转，推了推眼镜，脸上堆起精明又不失诚恳的笑容：“许生，不瞒您说，昨晚我特意托内地朋友打听了一下。原来您不单止系武侠小说大家，系内地仲系一位好出名嘅作曲家喔！写嘅歌好受欢迎嘎！”
许愿夹起一个流沙包，不动声色：“陈主任消息很灵通嘛。随便写写，混口饭吃。”
“哎呀，许生您太谦虚啦！”陈主任连忙摆手，“我呢度呢，除咗搞杂志，其实仲帮啲唱片公司同歌星朋友牵牵线，搵下好歌。您知啦，香港呢个地方，娱乐圈发展得快，好歌难求啊！尤其系嗰啲能唱到街知巷闻嘅金曲！”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些声音：“所以呢，我就谂……许生您有冇兴趣，顺便喺呢边发下‘作曲财’啊？”他搓了搓手指，做了个点钱的手势，“香港嘅版权费，同内地比，系两个世界喔。一首好歌，食成世都唔出奇嘎！”
许愿慢条斯理地喝完杯里的茶，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磕碰声。他抬眼看向陈主任，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审度：“陈主任还有明星朋友需要歌曲？不知是哪位歌星缺歌？”
陈主任脸上笑容更盛，带着几分自得：“混口饭吃，混口饭吃啦。呢个圈子里，三教九流总认识几个嘅。只要歌好，大把明星抢住要！”
“哦？”许愿微微挑眉，语气平淡却带着清晰的边界感，“陈主任，歌，我有。但不是随便什么人都给。不是真正有分量、有前途的大明星，就不用浪费彼此时间了。”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而且，版权费如果达不到我的预期，我也没什么兴趣。我写东西，不是为了赚点散碎银两。”
这话说得不卑不亢，甚至带着几分内地文化人的清高与对香港娱乐圈浮躁氛围的隐隐审视。陈主任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许愿如此直接且条件苛刻。但他迅速反应过来，眼前这位可不是那些急需成名的落魄音乐人，而是身揣巨款、作品在内地极具影响力的名家。
“冇问题！绝对冇问题！”陈主任一口答应，拍着胸脯，“许生您放心！我牵线嘅，绝对系有实力有地位嘅大明星！细明星我点敢介绍俾您啊？掉您架嘛！（丢您的面子嘛）”他语气夸张，带着港式特有的恭维与保证，“咁话啦呢段时间您同许太先住系招待所，等我约下佢哋嘅档期。啲大明星好忙嘎，又要录歌又要登台又要拍戏。我一约好时间，即刻通知您！如何？”
许愿这才微微颔首：“可以。那就等陈主任消息。”
“好！一言为定！”陈主任如释重负，满脸喜色，连忙招手叫伙计“埋单”。他抢着付了钱，又寒暄了几句，便匆匆起身，“许生，许太，您哋慢慢食，我翻杂志社处理啲手尾先。有消息我第一时间call您！”
说完，他拎起皮包，点头哈腰地告辞，身影很快消失在茶楼喧闹的人潮中。
许愿拿起茶壶，给自己和龚雪重新斟上茶。窗外，阳光已经完全铺满街道，香港新的一天正式开始，车流声、人声、广告牌的噪音汹涌而来。龚雪小声问：“真的要在香港卖歌啊？”
许愿看着窗外那片充满了欲望与机会的热土，嘴角浮起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看看再说。是好是坏，总得先看看他们能拿出什么样的筹码，又是谁…来唱我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