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王麾下的士兵见主将落马、世子毙命,主公和继任主公都没了,很难不心生怯意,曦滢当即下令:“降者不杀!只追逃兵,不攻城池!”
冯翊郡内还有守军,若贸然攻城,只会徒增伤亡,不如先稳住阵脚,等文子端摇的援军到来。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震天的马蹄声,伴随着 “凌” 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 凌不疑的三万援军终于赶到了。
这是文子端返回都城的第四日,算上点兵和行军的时间,倒也一点没耽搁。
凌不疑一马当先冲进战场,目光第一时间便锁定了站在树下、手里还拿着青鬼面甲的曦滢。
见她虽甲胄染血、发丝沾着尘土,却依旧脊背挺直,四肢健全地立在那里,悬了一路的心终于落下,他勒住马缰,马蹄扬起的尘土溅在马前,声音带着几分难掩的急促:“你没事吧?受伤没?”
“我没事,” 曦滢摇了摇头,指了指被士兵押在一旁、腿上插着箭的雍王,“雍王重伤被俘,肖世子已死,剩下的就是打扫战场、清点降兵了。”
来晚点她战场都要打扫干净了。
凌不疑闻言,紧绷的下颌线稍稍柔和,随即翻身下马,沉声下令:“命左翼将士接管降兵,登记造册;右翼将士清理战场,收敛阵亡将士遗体;中军随我进城!另外,传军医来,先稳住雍王伤势,不可让他死了!”
曦滢与凌不疑催马并辔进入冯翊,城内街道上的百姓早已闭门不出,窗缝里偶尔透出怯生生的目光。何勇的长子何慎已在婚宴之乱中战死,而何勇本人,是被人在雍王的监狱找到的,刑讯之下,也没几口气了。
没办好文帝交代的任务,何勇无比惭愧,自觉这般回程,还不如死在冯翊,起码落个忠烈。
若他死后何家能得楼家的庇佑,想来应该不会太凄凉,于是他试图托孤何家的女眷,重提了何昭君和楼垚的婚事。
曦滢说:“何将军有所不知,楼垚如今已经和舍妹订亲,若旧事重提,何将军有些恩将仇报了,何家的未来和部曲,还是由您自己康复之后,亲自定夺,好好经营才是。”
何勇闻言,当然只能说没这个恩将仇报的意思,一口气放不下,在何昭君的悉心照顾之下,竟然活着回了都城。
班师回朝,文帝这回亲自出城郊迎三十里,对这个国家来说,冯翊离都城不过数百里,快马一日可达,战略重要性远超陇右和漠北。
若雍王真的突然成功发难挥师都城,很难说现在是个什么局面。
这么想着,文帝亲自扶起曦滢:“阿滢,这次多亏了你呀,朕一定重谢于你。”说着,感情丰沛的文帝开始抹着眼泪说自己听说她卷入冯翊之后有多日夜难安夜不能寐。
曦滢躬身,打断了他的施法:“陛下,冯翊一战,何家部曲伤亡过半,还望陛下能体恤何家忠勇,允他们休整部曲、抚恤阵亡将士家属;另外,雍王谋逆绝非一人之举,其麾下党羽恐仍潜藏朝野,需彻查到底,以绝后患。”
文帝点头,目光扫过身后随驾的文武百官,沉声道:“你说得对。传朕旨意,何家部曲由朝廷拨款抚恤,何家军忠勇可嘉,准何勇其归家休养;宿川侯平定叛乱首功,封镇国大将军,再赐食邑两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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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廷尉府大狱
潮湿的地牢里弥漫着霉味与铁锈味,雍王被铁链锁在冰冷的刑架上,囚服破烂不堪,腿上的箭簇已被拔出,伤口用粗布草草包扎,却仍有血渍从布下渗出,顺着刑架的铁条滴落在地,积成小小的血洼。
他垂着头,发丝凌乱地遮住脸,全然没了前些日子扬言杀了曦滢的嚣张,只剩狼狈。
凌不疑提着一盏油灯走进牢房,灯芯跳动的火光映得他的侧脸明暗交错,也让雍王的脸愈发狰狞。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影子,正是被一袭黑色大氅罩住的曦滢,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利落的下颌,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响。
“二位好威风啊,竟然将廷尉府大狱的侍卫全都轰走了,怎么,是想与本王私下说说体己话吗?”
“风水轮流转,前几日你在冯翊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的时候,可想过落得如此下场?”曦滢摘下风帽,露出一个冷笑。
“成王败寇罢了,有什么想不到的,若不是你放冷箭,胜负未可知。”
“若非我特意留你一口气,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说话?” 曦滢向前一步,声音骤然变冷,如寒潭般刺骨,“当年孤城之事、今日谋逆之罪,有些账,总得一笔一笔算清楚。”
事已至此,雍王爽快的承认了当年孤城调换劣质军械一事。
“你可知因为你这一己之私,多少将士死在战场上?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凌不疑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那是仇恨与愤怒交织的情绪,“我请问你,这些年来,午夜梦回时,你睡得可还安心?”
雍王自诩文帝会念旧情留他一命,开口为自己辩解:“本王并没想害死他们,你们年轻,尚不能知我们随圣上征战的这些老臣,内心的煎熬。当年群雄逐鹿,局势不明,谁能料想到圣上到底能否问鼎天下,本王只不过是想给自己备些钱,给自己留条归乡时的退路罢了,本王私下调换军械转卖他人,不曾想,只这么一回,就坏了大事!二位,孤城所破,实非本王所愿。”
“这些话,还是等雍王下去之后自己跟他们解释吧。”凌不疑的声音冷得像冰,眼底的火焰却越燃越旺。
“本王以为,他们能撑到援兵到来,可谁知道,他们都没有来,孤城城坡,也不是本王一人所为吧?那援兵迟迟未到的罪过,不该本王来背吧?那援兵迟迟不到的罪责,二位觉得,以圣上的性子,会不会让你们如愿?查个底朝天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凌不疑,你觉得呢?”雍王见状,突然疯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地牢里回荡,格外刺耳。
凌不疑猝不及防掏出长剑捅向雍王:“不管陛下查不查,你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