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滢不可置信的看向文帝,这个处置,连越妃都有些惊讶:“陛下,陛下如此优柔寡断的处决,真当令阿姮瞧不起你!”
小越侯捡回一条命,迅速谢恩。
凌不疑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攥紧,指节泛白,他垂下眼睫,掩去眸中浓重的失望,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决绝的决心 —— 若陛下不愿彻底清算,那有些事,或许该由他亲手了结。
文帝安抚道:“子晟,妙妙,彭坤一事,朕必会严查,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曦滢忽然说:“陛下,您还未治臣今日之罪。”
文帝头痛得要死,这人怎么回事,平时不是很有眼色吗?这会儿是在犟什么:“朕说了,你没罪。”
“臣今日言辞无状,冒犯陛下,搅动朝局,若不罚恐难服众,更恐日后人人都以谏言之名冒犯天威,陛下,有过必罚,不当以功过相抵,”看似说得是自己,实则在点什么,大家心知肚明,“自古圣贤,天道无亲,陛下更不该因甥舅之情徇私。”
文帝听得出曦滢这是话里有话,软下口气:“妙妙,你也在逼你舅父吗?”
“陛下,请治臣今日之罪。”曦滢坚持。
文帝叹了口气,收回手,转身走回御座:“朕知道你有万般考虑,可你就不能给朕留几分余地?” 他顿了顿,声音放轻,“若真要一查到底,都城怕是要乱。”
“乱的是奸佞之徒,不是都城百姓。” 曦滢依旧跪着,脊背挺得笔直,“臣愿以此身受罚,换朝堂清明,换律法威严。”
文帝感动得热泪盈眶的,看着曦滢固执的模样,又看了看一旁神色恳切的两位后妃和凌不疑,最终沉声道:“你说的对,功必赏,过必罚,朕便罚你禁足半月,反思言行;至于你查清虎符案之功,待此案了结后,再行封赏。”
曦滢闻言,叩首谢恩:“臣谢陛下恩典。”
宣皇后与越妃心里松了口气,曦滢为了近日之事劳心劳力,正好叫她回去歇息几天,只是不让她出门,又没说不让她见客。
文帝摆了摆手:“你们也退下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几人应声离开,殿内再次恢复寂静。
文帝看着曦滢起身离去的背影,又望向殿外的天空,喃喃自语:“江山易守,人心难算啊……”
走出宣德殿,皇后挂心太子,忧心忡忡的先行离开。
凌不疑看着她膝盖,眉头微蹙:“跪了这么久,没事吧?”
“不妨事。” 曦滢摇摇头,语气淡漠,仇报了一半,不上不下的,让人如鲠在喉。
越妃看向自己哥哥作孽的两个苦主,五味杂陈:“子晟,妙妙,今日陛下令我三兄守皇陵一事,定然让你们心生不满,倘若你觉得他一人之命,能告慰孤城亡魂的性命,我随你们去杀,你们不去,我去。”
曦滢闻言,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神色惶惶的小越侯,忽然抬手,猝然抽出腰间的佩刀 —— 这佩刀随她征战沙场,锋利异常,瞬间便插进了小越侯的胸口。
“谢越舅母好意,便不劳舅母代劳了。”王法所不能顾及之处,她也可以亲自动手。
越妃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小越侯并未立时毙命。
“我手里的刀,要拿人性命是很简单的,但当年小越侯行事的初衷,也并不是要害死孤城,孤城落到那个下场,时也命也,”曦滢缓缓抽回佩刀,鲜血顺着刀刃滴落,在石砖上晕开一小片暗红,“今日曦滢行事,目标也不在取小越侯的性命,至于他能不能活,端看他的命,我同越氏的仇,到这里便两清了。”
话虽如此,这个年代肺被扎一刀,也没几天可活的了,而且死得还会很痛苦,不如一刀毙命。
听到动静的文帝从里面匆匆出来,看到眼前的场景:“哎呀,怎么闹成这样!”
要杀出去杀不行吗?!
这可怎么收场!
凌不疑上前想说话,但曦滢先一步开口请罪:“陛下,臣殿前亮刃,罪无可恕,请陛下降罪。”
越妃求情道:“陛下,礼记有云,父之仇,弗与共戴天,曦滢替父报仇,情有可原,此事也是妾先提出的,陛下,我朝重视孝道,还请从轻发落。”
文帝本就不愿严惩曦滢,此刻正好借坡下驴,板起脸道:“虽是越妃的提议,但怎么能在宣德殿前行此事?实在是太不妥当了,就罚杖责二十——”
他扫过殿外待命的侍卫,目光最终落在文子端身上:“老三,你去监刑。” 文帝放低了声音,“打轻点,别打伤了。”
“儿臣遵旨,定当妥当处置。”
曦滢闲庭信步的跟着文子端往行刑台去。
“你要杀了小越侯,多的是不被发现的时机,却便搞成这样,这下好了,挨板子了。”文子端一向严明法度,从没想过自己会讲出这种法外狂徒之语,看向曦滢面不改色的脸,“你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他懂什么,当众动手,犯了什么罪,曦滢领罚就是。
但若是行凶逃逸,陷入逃犯困境,未来的每一天都担心事发,这才是最严厉的惩罚。
曦滢笑了:“人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这点儿代价,我付得起——我险些杀了你舅父,三皇子公私分明,应该不至于叫我因为二十板子送命吧。”
文子端冷笑一声:“小越侯那是咎由自取,与人无尤——人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你说得很对。”
刑台之上,曦滢自觉脱去了外袍,面不改色的趴在了条凳上。
军中挨军棍的常见,虽然曦滢没挨过打,但没挨过还能没见过?
文子端站在一旁,看着持杖的侍卫,喉结滚动了几下,低声嘱咐:“陛下有令,打轻点。” 侍卫会意,微微颔首。
二十板子,其实很快,噼里啪啦就结束了。
但对于旁观者来说,这段时间就像是无限拉长。
凌不疑站一旁,目光紧紧盯着行刑台,恨不能以身相替,可他没这个资格,曦滢没给他这个资格。
文子端脸色冷凝的数到二十,下巴一抬,示意执杖之人停手。
“三皇子今日手下留情了。”曦滢准备从条凳上爬起来,她对打板子这种事也算门儿清。
一种看似血了呼啦,实际上是皮外伤,二十棍十天八天也就好了,另一种看似油皮都没打破,实际上皮肤下面已经碎成豆腐脑,二十棍子也能要命。
执法严明的文老三今天是破例放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