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这些日子,因为伤了腿,也没办法做些有益于身心健康的骑射运动了,他毕竟年轻,不能乱动弹,整个人都透着几分憋闷。
日子过得沉闷无聊,可先前他一时烦闷拒绝了曦滢安排妃嫔侍疾的提议,如今他在曦滢面前要脸,现在也不好出尔反尔的召见妃嫔来解闷。
思来想去,他便把排解烦闷的心思放在了丝竹管弦这类的艺术消遣上。
乾隆看着自己批完的堆积如山的奏折,只觉得成就感之余,却也感觉头晕脑胀。
他揉了揉发胀的眉心,对侍立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王钦吩咐道:“去南府传个话,让他们挑些技艺好些的琵琶伎来,弹两支曲子解解闷,别太吵闹的。”
不多时,一队身着蓝色宫装的女子抱着琵琶鱼贯而入,约莫七八人,白蕊姬自然位列其中。
她们垂着头,步履轻盈地走到殿中站定,齐齐屈膝行礼:“奴婢参见皇上。”
乾隆眼都没抬,随口道:“起来吧,就弹个春江花月夜吧,节奏放缓些。”
《春江花月夜》旋律悠扬舒缓,本应让人静心。
可弹到中段转调时,白蕊姬却故意高了半音,那突兀的错音在合奏中格外显眼。
乾隆正有些昏昏欲睡,被这错音惊醒,顿时皱起眉头:“停,有个音错了,是谁啊?”
白蕊姬抱着琴站起来:“是奴婢。”
“曲艺不够娴熟啊。”乾隆一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鼻烟壶,一边不咸不淡地点评,叫人听不出喜怒。
白蕊姬本就伶牙俐齿,拍马屁的功夫更是练得炉火纯青,不愧是先后被两派势力挑中调教过的人。
她顺势躬身道:“奴婢担心技艺不纯,所以分心弹错,只是若非精通琵琶之人也未必能听出,皇上训斥,奴婢心悦诚服,甘愿领受。”
或许是白蕊姬的声音清脆悦耳,又或许是这奉承话说得恰到好处,乾隆终于抬眼正眼看向她,见她眉眼清秀、身姿纤巧,确实是个讨喜的小美人,于是也愿意多同她多说两句。
“你是赞许朕的耳力过人?”
白蕊姬抬眸望了他一眼,随即又垂下眼帘,轻声道:“曲有误,周郎顾。”
乾隆闻言,语气带着几分玩味:“你把朕,比喻成精通音律的周瑜了?”
“皇上有周郎风范,心胸更胜周郎许多,定会宽恕奴婢误弹琵琶之罪。”
一旁侍立的李玉见此情形,如何不知白蕊姬就是故意当这个显眼包引人注目的,一时间有些如临大敌。
因为惢心的关系,他把皇后对皇上的吩咐(虽然这么说有些大逆不道)向来多记在心里几分,此刻见白蕊姬这般刻意攀附,皇上也有意顺水推舟,趁着皇上不注意,忍不住皱起眉头,朝她投去一记警告的眼神。
可白蕊姬哪里会理会他的警告,只当没看见。
“那朕在想着,你是不是,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呢?”乾隆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白蕊姬只是抿着唇笑而不语,微微垂下眼帘,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脖颈,肌肤细腻得仿佛一触即破,姿态越发娇俏可人,带着几分少女的羞涩与灵动。
“过来。”乾隆朝她招了招手。
白蕊姬抱着琴走近,跪在了乾隆跟前。
“你叫什么名字?”乾隆的目光落在她清秀的脸上。
“奴婢姓白,名蕊姬。”
乾隆伸手轻轻捏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片刻,语气带着几分满意:“长得纤细可爱,名字也动听……”
“皇后娘娘到——”
殿外太监的通报声陡然响起,乾隆捏着白蕊姬下巴的手猛地一僵,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靠回软榻上调整了坐姿。
白蕊姬心里暗恨曦滢来得不是时候,眼看得到皇上的青睐,却被打断,可也不敢表露分毫,只能抱着琵琶默默起身,退回队伍的末尾,垂着头装出一副乖巧的模样。
曦滢目光不轻不重的扫过殿内众人,最后落在乾隆身上,表情倒也没什么不好的,随口调笑了一句:“皇上,臣妾来瞧瞧您的腿伤,看来来得不巧,扰你雅兴了?”
乾隆脸上堆起笑意,朝她伸出手:“劳你挂心了,朕正听着曲子解闷,倒也不觉得烦闷了——都下去吧。”他说着,往曦滢的身边腻歪过去,伸手把她搂住,脑袋在她颈窝里蹭了蹭,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我就是太闷了。”
曦滢横了他一眼,看得他心里痒痒:“知道你闲不住,私下里听就听吧,别闹得大张旗鼓众人皆知就好,免得落人口实。”
抓大放小嘛,她也不是那等刻板严苛之人,不必事事都要军事化管理,总得给皇上留几分消遣的余地。
乾隆闻言,松了半口气,剩下半口,他觉得曦滢今天还没点他——他跟曦滢相处久了,知道她素来是先松后紧,今天这话只说了一半,后面定还有叮嘱,他反倒有些不习惯了,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果然,曦滢接着说:“不过曲子听归听,人——你愿意收用,受用了放在围房,或者先当个学规女子也无妨,但你得赐药,你若是一时兴起出了褶子,来个孝期纳妾生子,把这事儿落纸面上了,那就别来找我替你全脸面,等着言官劝谏你吧。”
乾隆抬头看着王钦和他徒弟:“你主子娘娘的吩咐听清楚了?以后时时刻刻记着,就算朕一时忘了,也得提醒着些,若是出了纰漏……”
王钦几个自然点头称是:“奴才们记住了!定不敢疏忽!”
乾隆才又把脸埋进曦滢颈间,声音闷闷的:“朕又不是不懂规矩的毛头小子。只是你这话说得,倒像朕多贪图美色似的。”
“皇上是不是贪图美色,自己心里清楚,刚才那几个里面,不就有入你眼的?”
乾隆身子一僵,随即抬头看向她,眼神带着几分试探:“怎么?皇后这是要替朕留意着?”
曦滢轻轻拍了下他的手背,嗔道:“你想给我找事儿?”
那倒也没有。
看御药房送药过来,曦滢不再纠缠,转而盯着他喝药。
大郎,喝药了。
乾隆看着那黑褐色的药汁,皱了皱眉头,却还是乖乖接过:“每次喝药都得你来盯着,真是怕了你了。”
曦滢挑眉:“看来我还是让后宫排着班来给你解闷,免得你日子无聊。”
乾隆苦着脸喝下药汁,含糊道:“还是琅嬅盯着的好,旁人哪有你细心。”
说罢,还不忘伸手讨了颗蜜饯,甜丝丝的味道瞬间压下了药味,他才满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