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滢没直接回答,而是转而提及了另外一件事。
“咱们大清素来有满蒙联姻的旧俗,公主们的驸马多从蒙古各部挑选。想来皇额娘最疼灵犀,定然不放心让她嫁给一个素未谋面之人,况且蒙古与京城生活习惯差异颇大,公主远嫁难免受委屈。不如从蒙古各部挑些年龄、身份相当的王公子弟,送进京城亲自教养,既让他们熟悉中原礼仪,也让灵犀日后能挑个可心的夫婿。”
太后一心不想叫姮媞和亲,只要把“她最后的女儿抚蒙”这把剑悬在太后脑门上,她如今往朝堂上使不了劲,准得闹心这十多年。
既然太后诚心要让她不痛快,那曦滢也只好回敬一番,让太后也不痛快些日子好了。
曦滢自认为在太后的问题上,已经退了两三次都没有把事情做绝,偏偏这人不知道收敛,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至于姮媞,真到那一天,在京城修公主府就是了。
若她安分些,想来乾隆也不介意把这个妹妹留在京城。
毕竟连废太子的女儿嫁给蒙古人之后都留在京城了,没理由雍正的“女儿”不可以。
乾隆眼睛一亮:“你是说……”
“长兄如父,皇上身为兄长,本就该为妹妹的终身大事考虑周全。”
乾隆有些意动,但是转而赘婿心思发作,又开始踌躇:“可姮娖已经嫁了准噶尔,若是再给姮媞添个蒙古的夫家,太后在蒙古的势力……”
曦滢斜睨了他一眼:“她如今除了你,也没别的儿子,难不成还能篡了位自己当皇帝?或者把江山拱手送给蒙古人?她做的了这么大的主?”
乾隆被怼得哑口无言,细想之下又觉得曦滢说得极是,紧绷的脸色渐渐缓和:“琅嬅说得在理,是朕想多了,明日朕就传命理藩院着手挑选。”
消息传到宁寿宫时,太后正抱着灵犀在暖阁里看雪景。
福珈凑到她耳边,将乾隆要从蒙古选童养婿的事细细说了一遍。
太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抱着灵犀的手不自觉收紧,抱得灵犀痛呼一声,她连忙松开手,拍着灵犀的背柔声安抚,眼底却已凝起寒霜:“他这是故意拿灵犀的婚事拿捏哀家!”
福珈低声道:“太后息怒,皇上许是真为公主着想,毕竟亲自教养的驸马更知根知底。”
“知根知底?知根知底就该给姮媞找个京城的额附,”太后冷笑一声,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姮娖已经远嫁准噶尔,灵犀是哀家最后的念想,他竟连这点念想都不肯给哀家留!”
灵犀似是察觉到气氛不对,搂着太后的脖子哽咽道:“皇额娘……”
太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怒火,勉强挤出笑容:“灵犀没事的,皇额娘定不会叫你远嫁。”
等人将灵犀带下去,她转头便对福珈道:“你去查查理藩院拟选的蒙古子弟名单,哀家倒要看看,皇帝想选什么样的人来糊弄哀家!”
福珈迟疑道:“太后,咱们如今的处境,恐怕不好查啊,况且若是皇上执意要选,咱们拦得住吗?”
“查不了也得查,拦不住也要拦!”太后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灵犀是哀家的命根子,绝不能让她重蹈姮娖的覆辙!实在不行,哀家便去奉先殿跪着,就不信他敢背负‘不孝’的名声!”
这话传到曦滢耳朵里她都想笑,还跪奉先殿呢,就你自己那满脑袋小辫子,列祖列宗不诅咒都不错了,还能保佑她不成?
福珈见状,不敢再多言,连忙躬身应下:“奴婢尽力去查。”
太后发完狠话,便背着手在暖阁里来回踱步,鎏金炉里的炭火明明灭灭,映得她脸上的皱纹忽明忽暗,满是焦灼与不甘。福珈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
跪奉先殿,那都是她一时的气话,真要走到那一步,她自己都觉得荒唐。
她清楚乾隆的性子,他要脸,脸面大过天的那种要脸。
她若真闹到奉先殿,怕是只会适得其反——乾隆若铁了心,大可以“太后疯了”为借口叫她闭门修养,到时候别说护着灵犀,连宁寿宫的体面都保不住。
更何况,这个时候皇帝如此行事,定然是白蕊姬的事已经让乾隆起了疑心,若是再闹一场,只会让帝后二人更容不下她。
这些年她在后宫安插的人手被曦滢清剿得几乎殆尽,朝堂上又无可靠助力,真要硬碰硬,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太后,您消消气,身子要紧。”福珈见她神色松动,连忙上前递上一杯热茶,“或许……咱们不必闹得这么僵?皇后娘娘素来明事理,若是太后服个软,好好说说,说不定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太后接过茶盏,指尖冰凉,茶水的温度也暖不透她的手。
她沉默良久,长长叹了口气——福珈说得没错,是得自己消气,如今她确实没有与帝后对抗的资本。
灵犀的婚事是她的软肋,乾隆和曦滢正是拿捏住了这一点,她若再不低头,恐怕真要失去最后的念想。
投鼠忌器,一下子被拿住了软肋,瞬间就被逼的退无可退了。
“罢了……”思来想去,太后放下茶盏,语气里满是疲惫,“服软就服软吧,只要能保住灵犀,哀家这张老脸也算不得什么。”她顿了顿,对福珈道:“去备厚礼,哀家要去坤宁宫一趟。”
纡尊亲自去坤宁宫吗?她以为太后会召见皇后来宁寿宫的,福珈愣了愣,没想到太后竟然愿意做到这个份上,随即反应过来,连忙应道:“奴婢这就去办!”
不多时,太后收拾妥当,带着福珈前往坤宁宫。
一路上,她反复琢磨着说辞,毕竟她还想尽力保住皇太后的体面,但又要让曦滢明白她退让的诚意。
抵达坤宁宫时,曦滢正坐在临窗的暖榻上手把手的教璟玥写字,永琏在一旁自己写,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母子三人身上,一派温馨和睦的景象。
永琏虽手指头还软,但他毕竟是带着记忆来的,写字有模有样,但璟玥是个真小孩,是需要教的。
见太后前来,她连忙起身行礼:“儿臣参见皇额娘,这个时辰,皇额娘怎么亲自过来了?”
“都下去吧,哀家同皇后说说话。”太后发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