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箭矢撕裂污浊的空气，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石震天狞笑的脸庞在张清远眼中急速放大，那密集的箭簇寒光刺痛了所有人的神经！
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千钧一发之际！
“吼——！！！”
一声震耳欲聋、饱含着无尽痛苦与狂暴怒火的咆哮，如同平地惊雷，在狭窄的巷道中炸开！是铁牛！
他双目赤红如血，额头上青筋如同要爆裂开来！背后那副冰冷沉重的机械臂，在主人濒死的意志和极致的愤怒驱动下，仿佛瞬间被注入了狂野的生命力！他猛地将搀扶他的张清远和墨离狠狠向旁边布满污泥的墙根一推！同时，他那庞大如山的身躯，如同最忠诚的盾牌，不退反进，迎着那片致命的箭雨，悍然转身！
嗡——！
沉重的金属臂架带着呼啸的风声，被他残存的肩背力量疯狂抡起！那精钢铸造、覆盖着皮革和兽筋的狰狞“手臂”，此刻不再是冰冷的造物，而是一面充满原始力量与不屈意志的——**血肉与钢铁铸就的盾牌**！
叮！叮！叮！当！当！当！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如同暴雨击打铁毡！大部分激射而来的箭矢，狠狠地撞在抡起的机械臂和铁牛那宽厚如门板的后背上！箭头与精钢摩擦出刺目的火花，坚韧的皮革被撕裂，沉重的力道震得铁牛浑身剧颤，鲜血瞬间从他后背、肩臂的伤口中迸射出来！他庞大的身躯如同被重锤连续击中，踉跄着连连后退，每一步都在污秽的地面踩出深坑！
噗嗤！噗嗤！
仍有几支刁钻的弩箭，穿透了防御的间隙，狠狠扎进了铁牛没有防护的大腿和侧腹！鲜血如同泉涌！
“呃啊——！”铁牛发出野兽般的惨嚎，剧痛几乎让他昏厥。但他那双牛眼死死瞪着石震天，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决不后退的疯狂！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钉在原地，用自己伤痕累累的血肉之躯和冰冷的机械臂，为身后的同伴筑起了一道摇摇欲坠、却坚不可摧的生命屏障！
“铁牛！”被推倒在地、溅了满身污泥的张清远和墨离目眦欲裂，嘶声痛呼！
“杀！给我杀光他们！”石震天也被铁牛这悍不畏死的凶悍震慑了一瞬，随即是更暴烈的杀意！他挥舞战斧，厉声催促骑兵冲锋！
“走啊——！”铁牛口中喷着血沫，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如泣血！
张清远和墨离心如刀绞，但铁牛用命换来的这瞬息机会，不容浪费！两人强忍着撕心裂肺的悲痛，挣扎着爬起。张清远一把背起被震落在地、依旧昏迷的林玄，墨离则死死护住背上的秦越人，两人看也不看身后那惨烈如修罗场的景象，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道近在咫尺的、塌了半边的矮墙，亡命般冲去！
“拦住他们！”石震天怒吼，策马欲追。
然而，就在骑兵启动的瞬间——
轰隆！
矮墙附近一处早已被地脉污秽侵蚀得酥松不堪的土坡，在众人激烈的踩踏和马蹄震动下，竟毫无征兆地发生了大面积的塌方！大量的污泥、碎石、腐烂的垃圾如同泥石流般倾泻而下，瞬间堵塞了狭窄的巷道口，扬起漫天污浊的烟尘！
“吁——！”冲在最前的几匹战马受惊，人立而起，将背上的骑兵掀翻在地！后续的骑兵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塌方阻挡，一片混乱！
“该死！”石震天气得暴跳如雷，眼睁睁看着张清远和墨离的身影，带着两个昏迷的人，狼狈不堪地翻过那道矮墙，消失在弥漫的烟尘和墙外更加荒芜破败的乱葬岗深处！
“追！给我绕过去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石震天咆哮着，指挥士兵清理障碍，但显然已经失去了最佳的追击时机。
**乱葬岗，老林子边缘。**
张清远和墨离背着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坟茔与枯树间亡命奔逃。身后石震天暴怒的咆哮和骑兵绕路的马蹄声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追摄。铁牛那浑身浴血、如同战神般挡在箭雨前的最后身影，不断在两人眼前闪现，每一次回想都带来剜心般的剧痛。
“铁牛…铁牛他…”墨离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喘不上气。
“闭嘴！跑！”张清远双目赤红，牙关紧咬，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他不敢去想铁牛的结局，那巨大的悲痛几乎要将他吞噬，但背上林玄滚烫的体温和微弱的呼吸，时刻提醒着他肩负的责任！不能停！停下就是辜负了铁牛的牺牲！
两人凭借着求生的本能和对地形的模糊记忆（得益于之前林玄对污秽之地的感知），在荒坟乱木间穿梭。不知奔跑了多久，直到身后的追兵声被茂密的枯林彻底隔绝，直到双腿如同灌铅，肺叶如同火烧，再也迈不动一步，两人才扑倒在一片相对干燥的落叶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如同离水的鱼。
短暂的喘息后，是更深的绝望和茫然。
“铁牛…没了…秦先生和林玄伤成这样…我们…还能去哪？”墨离瘫在地上，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秦越人和林玄，又望向黑石城方向，眼中充满了悲戚和无助。
张清远挣扎着坐起身，同样满身污泥，狼狈不堪。他检查着秦越人和林玄的状况，两人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伤势在颠簸中似乎有恶化的迹象。铁牛的牺牲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他心头，但看着眼前这两个同样需要他守护的生命，看着墨离眼中那濒临崩溃的光芒，一股更强大的责任感，混杂着对石震天和这乱世的滔天恨意，支撑着他站了起来。
“去…慈济堂！”张清远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苏姑娘还在！阿芷还在！那里…是我们现在唯一的希望！也是铁牛兄弟…用命给我们换来的生路！我们必须回去！把秦先生和林玄带回去！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告诉他们！”
“慈济堂…”墨离黯淡的眼神中，终于燃起一丝微弱的光芒。那个由苏沐雨主持、充满了药草清香的院落，此刻仿佛成了黑暗中的唯一灯塔。“对！回慈济堂！”
重新燃起的希望，压榨出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两人再次背起同伴，辨认着方向，拖着沉重的步伐，朝着柳溪镇的方向，开始了漫长而艰难的跋涉。每一步都异常沉重，每一步都仿佛踏在铁牛未冷的血泊之上。饥饿、干渴、伤痛、疲惫如同跗骨之蛆，不断消磨着他们的意志。沿途，他们避开大道，专挑荒僻小路，靠着采摘野果、收集露水勉强维持。张清远凭借精湛的医术辨识草药，尽可能为同伴和自己处理伤势，延缓恶化。
路途的艰险自不必说。几次险些遭遇搜捕的散兵游勇，靠着墨离机警和地形掩护才堪堪躲过。林玄的高热反复发作，秦越人的气息一度微弱到几乎断绝，全靠张清远不计代价地用药吊住性命。墨离背后的伤口也因劳累和污秽感染而红肿流脓，但他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是默默守护着同伴，眼中充满了对黑石城、对石震天的刻骨恨意。
支撑他们的，是回到慈济堂的信念，是铁牛那声泣血的“走啊”，更是那份沉甸甸的、需要传递出去的真相！
**七日后，黄昏。柳溪镇，慈济堂。**
夕阳的余晖给这座经历过瘟疫洗礼、刚刚恢复些许生机的院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药香混合着煎煮的药气弥漫在空气中，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宁静。院落里，一些康复的镇民正在苏沐雨的指导下晾晒草药，轻声交谈着。
然而，这份表面的宁静之下，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苏沐雨站在院中的药圃旁，手中捏着一株草药，眼神却失焦地望着远方黑石城的方向。她清丽的容颜上带着明显的憔悴和深深的忧虑，眉头紧锁，仿佛承载着千斤重担。距离收到张清远从黑石城发回的最后一封简短报平安的信，已经过去十多天了！杳无音讯！黑石城那边传来的零星消息更是混乱不堪，有说瘟疫已平的，也有传言出现了新的恐怖邪魔，甚至还有小道消息说城主石震天正在通缉几个“勾结邪祟”的医者…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上。
“苏姐姐…”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是阿芷。小姑娘比之前清瘦了些，原本灵动的眼眸里也盛满了不安。她手里捧着一小筐刚分拣好的药材，走到苏沐雨身边，仰着小脸，担忧地问：“林玄哥哥…秦先生…还有张先生和墨离哥哥…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呀？铁牛哥哥答应给我做的木头小鸟…还没做完呢…”
苏沐雨回过神，看着阿芷纯真担忧的小脸，心中酸楚更甚。她强挤出一丝笑容，轻轻摸了摸阿芷的头，柔声道：“快了，阿芷乖，他们办完事，一定会平安回来的。铁牛哥哥答应你的事，怎么会忘呢？”只是这安慰的话语，连她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就在这时——
“苏…苏姑娘！阿芷！”
一个嘶哑、虚弱、却带着难以言喻激动和悲怆的声音，如同破锣般，突兀地在慈济堂那扇虚掩的院门外响起！
这声音如同惊雷，瞬间击碎了院内的宁静！
苏沐雨和阿芷猛地转头望去！
只见院门被一只沾满干涸污泥和暗红血迹的手推开。两个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泥人，相互搀扶着，踉跄地出现在门口！他们衣衫褴褛，浑身布满干涸的血迹和污泥，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只有那布满血丝、充斥着无尽疲惫和劫后余生狂喜的眼睛，还能依稀辨认！
是张清远和墨离！
而在他们身后，张清远背上，伏着一个昏迷不醒、面色惨白的少年，正是林玄！墨离则用尽最后力气支撑着背上另一个枯槁的身影——秦越人！
“清远？！墨离？！”苏沐雨瞬间捂住了嘴，眼中的泪水如同决堤般汹涌而出！巨大的惊喜和更深的不祥预感同时攫住了她！她踉跄着冲了过去！
“林玄哥哥！秦先生！”阿芷更是小脸煞白，惊呼一声，像只受惊的小鹿般跟着苏沐雨扑了过去！
“回…回来了…”张清远看到苏沐雨和阿芷的瞬间，紧绷了无数个日夜的神经骤然松弛，一直强撑着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连同背上的林玄一起，向前软倒！
“张先生！”
“林玄！”
苏沐雨和阿芷惊呼着，奋力上前搀扶。墨离也再也坚持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背上的秦越人滑落，被苏沐雨眼疾手快地抱住。
“快！快抬进去！”苏沐雨的声音带着哭腔和不容置疑的决断，立刻指挥旁边惊呆了的学徒和镇民，“准备热水！干净的布！把最好的伤药都拿来！快！”
慈济堂瞬间从宁静陷入紧张的忙碌。众人七手八脚地将四个如同血泥中捞出来的人小心抬进内堂。当苏沐雨和阿芷看清他们身上的伤势时，更是倒吸一口凉气，心如刀割！
林玄高烧昏迷，气息微弱，眉心的灰白光晕暗淡如萤火，身上虽然没有明显外伤，但内息紊乱虚弱到了极致。
秦越人面如金纸，气若游丝，胸口那道被厉无咎留下的旧伤附近，明显有强行运针导致经脉撕裂的新伤，枯槁的手上还残留着施针过度留下的淤青。
张清远和墨离同样惨不忍睹。张清远身上有多处擦伤和淤青，最严重的是左臂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虽然草草包扎过，但已经红肿流脓。墨离后背的伤口更是恶化得厉害，深可见骨，脓血浸透了破烂的衣物，高烧让他神志都有些模糊。
“铁牛…铁牛呢？”苏沐雨一边用剪刀小心剪开墨离后背黏连着血肉的衣物，一边颤抖着声音问出了那个让她恐惧的问题。
提到铁牛，原本因回到安全环境而精神稍懈的张清远和墨离，身体同时剧烈地颤抖起来！巨大的悲痛如同潮水般将他们淹没！
墨离猛地闭上眼，泪水混着脸上的污泥滚落，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张清远双目赤红，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渗出。他仰起头，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对抗那噬心的痛苦，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
“铁牛兄弟…他…为了护住我们…挡下了石震天的箭雨…留…留在黑石城了…” 他终究无法说出那个最残酷的字眼，但话语中的绝望和悲愤，已说明了一切。
轰！
如同晴天霹雳！
苏沐雨手中的剪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在原地！那个憨厚忠诚、总是默默守护在大家身后、如同山岳般可靠的汉子…没了？
“铁牛哥哥…”阿芷小脸瞬间惨白如纸，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她猛地扑到昏迷的林玄床边，小手紧紧抓住林玄冰冷的手，仿佛想从那里汲取一丝力量，小小的身体因巨大的悲伤而剧烈颤抖起来，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放声大哭！那哭声撕心裂肺，充满了对失去亲人的恐惧和痛苦。
整个内堂，瞬间被巨大的悲痛和死寂笼罩。只有阿芷那令人心碎的哭声，在弥漫着药香的空气中回荡。
墨离的呜咽声更大了，肩膀剧烈耸动。张清远死死咬着牙，泪水无声地滑过满是污泥的脸颊。
苏沐雨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眼前伤痕累累、悲痛欲绝的同伴，看着昏迷不醒的林玄和秦越人，听着阿芷撕心裂肺的哭声…黑石城！石震天！那所谓的“平乱”、“庆功”，背后竟是如此的血腥、背叛与污蔑！
良久，她才仿佛从巨大的打击中缓过一丝神来。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潮和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她弯下腰，捡起地上的剪刀，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她走到墨离身后，看着那狰狞的伤口，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哭！都给我哭出来！哭完了…就给我打起精神！”她手中的剪刀稳稳落下，开始清理墨离后背的腐肉和脓血，动作依旧轻柔，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
“人死不能复生…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走下去！铁牛兄弟用他的命，把你们送回来了！把林玄和秦先生送回来了！你们现在这副样子…对得起他吗？”
她的目光扫过悲痛中的张清远和墨离，扫过昏迷的林玄和秦越人，最后落在哭泣的阿芷身上，声音带着一种母性的温柔和领袖的刚毅：
“把你们的眼泪擦干！把你们的恨记在心里！现在，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治伤！救人！林玄和秦先生需要你们！慈济堂需要你们！那些等着我们救的人…需要你们！铁牛兄弟的血…不能白流！石震天欠下的债…总有一天，我们要他…血债血偿！”
字字如锤，敲打在悲痛欲绝的心上！
张清远猛地抬起头，眼中的泪水被熊熊燃烧的恨意和重新点燃的斗志取代！他狠狠抹去脸上的泪痕和污泥，挣扎着站起身：“苏姑娘说得对！铁牛兄弟不会白死！清远…誓与诸君…同生共死！共诛此獠！”
墨离也停止了呜咽，他死死咬着嘴唇，甚至咬出了血，眼中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偏执的光芒：“石震天…霸道丹门…机巧宗…此仇不报，我墨离誓不为人！”
阿芷的哭声也渐渐小了，她抬起泪眼朦胧的小脸，看着苏沐雨，看着重新燃起斗志的张清远和墨离，小手紧紧攥着林玄的手指，用力地点了点头，小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超越年龄的坚毅。
慈济堂内，悲伤依旧沉重，但一股哀兵必胜、同仇敌忾的惨烈气息，已然升腾！劫后余生的重聚，在泪水中完成，在血与恨的誓言中，凝聚成更坚韧的力量。黑夜终将过去，而复仇与守护的道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