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顶端的封印疤痕如同焦灼的烙印,散发着微弱却坚韧的玄黄光芒,牢牢禁锢着下方曾经撕裂大地的深渊。鬼蛊婆婆神魂俱灭后残留的那滩污浊脓血,在死寂的山风中迅速干涸、板结,散发出最后一丝令人作呕的恶臭,随后便被那玄黄光芒中蕴含的净化之力悄然消弭,只余下一小片深褐色的印记,如同一个丑陋的句号,终结了邪魔的篇章。
山坳中那令人窒息的压抑感,随着深渊裂缝的闭合与邪魔的消亡,如同退潮般缓缓散去。然而,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幽影气息的余烬,冰冷、死寂、带着深入骨髓的腐朽感,无声地诉说着此地曾遭受的亵渎与创伤。与之交织的,是祭坛本身散发出的、历经岁月沉淀的古老苍茫气息,以及一种微弱却极其精纯的、源自大地深处的悲怆与不屈的意志。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气息在此地纠缠、沉淀,形成一种沉重而肃穆的氛围。
“咳…咳咳…”巫咸剧烈的咳嗽打破了死寂,他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力不从心,只能靠在一块冰冷的巨石旁,灰败的脸上满是疲惫,浑浊的目光扫过昏迷不醒的林玄和秦越人,最终落在祭坛顶端那道封印疤痕上。“封印…暂时稳固…但此地…已被深渊之力深度侵蚀…如同…重伤垂危的巨兽…需要…漫长岁月…才能…恢复一丝元气…”他每说一句都异常艰难,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铁牛小心翼翼地放下昏迷的林玄,让他平躺在相对干净的地面上。看着林玄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的模样,这个铁塔般的汉子眼中充满了担忧和自责。张清远强忍着自身的疲惫和不适,立刻俯身检查林玄和秦越人的状况。他搭上林玄的脉搏,眉头紧锁:“脉象微弱混乱,经脉多处受创,识海震荡…这是强行引动地脉本源、遭受恐怖反噬之象!秦兄的情况…稍好,但精血亏空严重,本源有损,亦是油尽灯枯之兆!”他迅速从怀中掏出几个珍贵的保命瓷瓶,倒出药香扑鼻的丹药,小心翼翼地喂入林秦二人口中,又以金针(虽远不如秦越人精妙)刺入几处固本培元的穴位,勉强吊住两人的生机。
墨离则强打精神,操控着背后已有些黯淡的金属圆球(地行舟核心),释放出几道微弱的探测波纹,仔细扫描着整个祭坛区域,警惕着可能残留的邪气陷阱或毒物。
就在这时,一直依偎在墨离身边、脸色苍白如纸的阿芷,身体猛地一颤!她那双失神的大眼睛,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死死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望向了祭坛基座下方某个被巨大藤蔓和坍塌石块半掩的角落!
“在…在那里!”阿芷的声音带着哭腔,又充满了奇异的迫切,她挣脱墨离的搀扶,小小的身体摇摇晃晃,却异常坚定地朝着那个角落蹒跚走去。“它…它在叫我…好痛…好难过…”
“阿芷!”墨离一惊,想要拉住她,却被巫咸虚弱的声音阻止。
“让她去…那是…祖灵的指引…”巫咸喘息着,浑浊的目光也投向那幽暗的角落,“她的血脉…与这片圣地…同源…唯有她…能真正…感知并开启…部族遗留的…真相…”
铁牛见状,立刻提起重盾,低吼一声:“我护着她!”如同最忠诚的护卫,紧跟在摇摇欲坠的阿芷身后,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阿芷跌跌撞撞地走到那堆坍塌的乱石和虬结的巨大藤蔓前。她伸出颤抖的小手,轻轻抚摸着冰冷粗糙的石块表面,又抚摸着那早已失去生机、却依旧坚韧如铁的古老藤蔓。她的指尖触碰到一块被藤蔓根系紧紧缠绕、只露出一角的、刻着模糊纹路的青黑色石板时,怀中的兽皮笔记再次不受控制地嗡鸣起来!暗绿色的光晕重新亮起,虽然远不如之前炽烈,却温柔地包裹着她的手掌。
“开…开…”阿芷喃喃着,小手无意识地按在那块石板上。随着她的动作,那缠绕的藤蔓根系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唤醒,发出细微的、如同叹息般的“簌簌”声,竟缓缓地、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向两边退开,露出了被它们守护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入口——一个仅容一人弯腰进入的、深邃黝黑的洞口!一股更加浓郁、混杂着泥土腥气、古老岩石气息以及淡淡草木清香的奇异味道,从中弥漫出来。
洞口显露的瞬间,阿芷怀中的笔记光芒大盛,彻底照亮了入口!光芒所及之处,洞壁上并非天然岩石,而是覆盖着大片大片色彩斑驳、线条古朴的壁画!壁画在笔记幽光的照耀下,仿佛瞬间活了过来!
“壁画!是…是先祖留下的!”阿芷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激动和孺慕之情,她毫不犹豫地弯腰钻了进去。铁牛毫不犹豫,庞大的身躯硬生生挤进狭窄的入口,重盾在前,警惕地护卫着阿芷。
墨离和张清远对视一眼,也立刻跟上。巫咸挣扎着,在张清远的搀扶下,也挪到了洞口,浑浊的目光急切地望向洞内。
洞内空间不大,仅有两丈见方,却仿佛一个被时光遗忘的圣堂。洞壁四周,布满了精美而古老的壁画,色彩虽因岁月和潮湿有所剥落,但主体依旧清晰可辨。
阿芷站在洞窟中央,笔记的光芒柔和地洒满整个空间。她的小手颤抖着,轻轻拂过冰冷的壁面,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滑落。那些壁画上的场景,如同血脉深处的记忆碎片,汹涌地冲击着她的心灵。
第一幅壁画:描绘着一片生机勃勃、宛如仙境的古老森林。森林中央,一株顶天立地、散发着柔和清辉的巨树巍然耸立,枝叶间仿佛有星辰流转。巨树之下,一群身穿古朴麻布、身上绘有星辰与藤蔓图腾的男女老幼,正虔诚地跪拜祭祀。为首的一位头戴花冠、手持木杖的老者,其面容竟与阿芷隐约有几分神似!壁画旁刻着几个古老的象形符号,阿芷的手指拂过,血脉中的共鸣让她脱口而出:“祖灵…圣地…守护…生命之树…”
第二幅壁画:天空出现了巨大的裂痕!漆黑的、如同粘稠墨汁般的阴影(深渊之影)从裂痕中倾泻而下,所过之处,森林枯萎,大地龟裂,星辰黯淡!无数狰狞恐怖的阴影怪物从中涌出!而那颗顶天立地的生命之树,枝干剧烈震颤,清辉黯淡,仿佛在痛苦地悲鸣!部族的战士们手持简陋的武器(木矛、骨刃),与那些阴影怪物惨烈搏杀,死伤枕籍。壁画的一角,刻着代表“入侵”、“毁灭”、“牺牲”的符号。
第三幅壁画:最为宏大!画面中心,依旧是那颗生命之树,但它的形态发生了变化!主干依旧挺立,但巨大的根系深深扎入大地,如同虬龙般蔓延向四面八方!在它根系的末端,也就是壁画所描绘的这片环形山坳的位置,一座宏伟的青石祭坛被建立起来!祭坛的样式,与外面那座被亵渎的祭坛一模一样!壁画清晰地描绘了祭坛与生命之树根系相连,仿佛一个节点,将巨树的力量引导至此!一群部族的祭司(装束与阿芷极为相似)站在祭坛上,高举着形似她怀中兽皮笔记的器物,引动祭坛光芒,形成一道巨大的光幕屏障,艰难地抵御着从天而降的深渊阴影!壁画旁刻着:“筑坛…引源…镇渊…守土…”
第四幅壁画:画面变得黯淡而悲怆。天空的裂痕似乎被某种力量弥合了大部分,但依旧有丝丝缕缕的阴影渗透下来。生命之树的光芒更加黯淡,枝叶凋零。祭坛依旧矗立,但周围的部族聚落明显凋敝,人口稀少。壁画描绘了部族开始分崩离析,大部分族人带着对故土的眷恋和对深渊阴影的恐惧,在一位手持木杖的先知(形象类似巫咸的祝由装扮)带领下,艰难地向外迁徙。而一小部分人,则选择了留下,围绕着祭坛,如同最忠诚的守夜人,用生命和血脉守护着这最后的防线。壁画旁刻着:“离散…坚守…守夜者…血脉不绝…”
最后一幅壁画,位于洞穴最深处,也是最让阿芷心碎的一幅:画面中,祭坛依旧,但守护它的守夜者,只剩下寥寥数人。他们围坐在祭坛旁,中间供奉着一株奇异的植物!那植物形态并不高大,叶片细长如剑,呈现出深邃的墨绿色,叶脉中流淌着点点星光般的银色脉络。而在植株的顶端,并非花朵,而是凝结着几滴如同凝固星辰、散发着柔和银蓝色光晕的晶莹露珠!壁画清晰地描绘着,这些守夜者将自身的血液滴落在祭坛的特定符文上,那株奇异植物的根须便如同活物般深入符文,其顶端的露珠光芒大盛,化作柔和的光流注入祭坛基座,稳定着下方隐约可见的、躁动不安的地脉能量!壁画旁刻着两个最重要的符号:“镇魂花”以及“地脉之锚”!
“镇魂花!”阿芷失声叫了出来,泪水汹涌而出。她终于明白了!明白了部族为何世代守护于此!明白了自己血脉中那份沉重的责任!也明白了怀中笔记为何如此珍重!它不仅是记载,更是守夜者传承的信物与钥匙!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洞口处的巫咸老泪纵横,声音哽咽,“‘守夜者’…以血脉为祭…滋养‘镇魂花’…以花为锚…稳固地脉…镇压深渊裂隙的余毒…原来…鬼蛊那妖妇强行撕开的…本就是上古遗留的旧伤…她引来的…不过是当年被击退的‘幽影之主’…投下的又一道目光…”
墨离用他特制的晶片(类似放大镜)仔细记录着壁画的每一个细节,特别是那株“镇魂花”的形态和它与祭坛符文的连接方式,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狂热的光芒:“不可思议!这‘镇魂花’…竟能直接汲取守夜者的血脉之力,转化为最精纯的、可以调和稳固地脉神魂的特殊能量?这简直是…活着的能量转换器!它的根须结构…与地脉能量的流动轨迹如此契合…”
张清远则更关注壁画上那些古老的药草图样和祭司们进行仪式时使用的草药搭配(虽然模糊),结合“镇魂花”的记载,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以血脉和灵植为核心的古老医道分支!
铁牛虽看不太懂壁画深意,但阿芷的泪水和壁画上族人牺牲战斗的场景,让他感同身受,心中充满了对这个小女孩的敬意和保护的决心。他握紧了手中的重盾,警惕地守护着这个揭示了一切真相的圣地。
阿芷擦干眼泪,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她走到洞穴最深处那描绘着镇魂花的壁画前,伸出小手,轻轻抚摸着那株散发着星光的奇异植物图案。指尖触碰到壁画上代表“镇魂花”的古老符号时,怀中的兽皮笔记再次发出温热的共鸣。
“先祖…阿芷明白了…”她低声呢喃,如同最郑重的誓言,“我会找到它…找回‘镇魂花’…继续守护这里…守护我们的家…” 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冰冷的石壁,看到了那株可能依旧顽强生长在圣地某处、维系着地脉最后生机的希望之花。
祭坛的余韵在山坳中流淌,古老的气息与幽影的残留依旧纠缠。但在这小小的洞穴里,一段尘封的历史被揭开,一个沉重的使命被继承,而一份关乎未来的、至关重要的希望——“镇魂花”的线索,已然握在了这最后的守夜者血脉手中。济世盟此行的目标,在惨烈的牺牲之后,终于有了一个清晰而充满希望的指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