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骁的右手还贴着地面，左手空着。护腕被他之前给了苏念，现在他的手腕上只剩下那根红绳，颜色暗了，边角有些磨损。
唐糖的手指动了一下，指甲盖泛白。她的眼皮抖了几下，慢慢睁开一条缝。视线模糊，只能看到一个轮廓坐在她旁边，肩膀宽，坐姿松散，像打完球懒得站起来的样子。
“……还没走？”她的声音很轻，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林骁立刻低头，“醒了？别乱动，伤口刚处理完。”
唐糖没听他的，抬手去碰他手腕。指尖碰到红绳，嘴角微微扬起：“你还戴着。”
她喘了口气，继续说：“那我也要你带上我的。”
她说完就挣扎着抬起右臂，用尽力气把缠在自己手腕上的红色护腕解下来。布料已经被血浸透，干了之后发硬，边缘翘起。她抓着林骁的左手，强行套上去，一圈一圈绕紧，最后打了个死结。
林骁想抽手，“你先休息，这个我帮你收着——”
“不行。”唐糖打断他，眼神突然变得清醒，“你要带着它。”
她猛地咬破林骁的食指，力道大得让他皱眉。鲜血涌出来，她拽过护腕内侧，用血写下三个字：活、着、回。
笔画歪斜，最后一个“回”字拖得很长，几乎连不成形。
林骁想挣脱，“苏念还在旁边，血会污染证据链——”
“娶我。”唐糖抬头看他，眼睛亮得吓人，“不是玩笑，是命令。”
林骁愣住。
苏念猛然转身，手里拿着镊子，直接抵在护腕边缘：“停下！这血里有纳米药物残留，会影响后续检测数据！”
她的语气冷，动作却停住了。她看见林骁的表情变了。不是慌张，也不是尴尬，是一种她没见过的震动，像是被人当胸打了一拳，但没有后退。
唐糖笑了，嘴角带血，“你说得对……不能毁证据。”
她松开手，头往后靠，呼吸变得沉重。
所有人都以为她说完了。
但她又撑起身子，用左臂撑地，整个人往前挪了一点。然后凑近林骁耳边，气息断断续续：
“换种方式……等抓到陈渊，我要你当众说喜欢我。”
说完，身体一软，头偏到一边，再次昏了过去。
林骁没动。
他的左手上缠着染血的护腕，右手指尖还留着被咬的牙印和未干的血迹。三个字加两个字，压在他皮肤上，像烙铁烫过。
苏念站在原地，镊子慢慢放下。她看了一眼唐糖的脸，又看向林骁的手腕。那抹红色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她没再说话，转身走到药箱前，打开侧袋，拿出一个新的输液袋。原来的袋子快空了，滴速变慢。她拆开包装，熟练地接上管路，调整流速。
然后她轻轻扶正唐糖的手臂，把针头固定得更牢。
林骁终于开口：“她刚才……是不是用了最后一股劲？”
“是。”苏念回答得很直接，“意识恢复不代表身体能支撑。她强行调动神经反应，耗的是本。”
“会不会醒不过来？”
“不知道。”苏念看着监护仪上的波形，“但她刚才做了选择。不是病人该做的，是战士做的。”
林骁低头看自己的手。
护腕上的血已经不再渗出，但颜色更深了，像干涸的河床。他记得唐糖说过一句话，在格斗训练时：“只要还能动，就不能认输。”
那时候他还笑她太拼。
现在他知道，她是真这么想的。
“你给她写的那些招式分析笔记，”苏念忽然说，“她都存着。存在手机加密文件夹里，命名是‘林骁说我能赢’。”
林骁没抬头。
“她不是为了证明比你强。”苏念的声音低了些，“她是怕有一天你倒下了，没人能替你站出来。”
林骁的手指蜷了一下。
他想起那天在警校训练场，唐糖打赢了全国青年冠军。赛后有人问她为什么每一场比赛都像拼命，她笑着说：“因为我输不起。”
当时他以为她在开玩笑。
现在他明白了。
苏念合上药箱，站直身体。她看了眼手表，时间指向凌晨三点十七分。
“你得走了。”她说。
“什么？”
“你留在这里没用。”苏念的目光落在他手腕上，“唐糖要你活着回来，不是让你坐在这儿发呆。”
林骁抬头看她。
“你现在有两个任务。”苏念说，“一个是破案，一个是履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从小扛惯了事，觉得所有责任都该自己背。但现在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以前你是为了家人。”苏念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现在有人愿意为你流血。你不光要赢，还得让她亲眼看到你赢。”
林骁沉默。
他慢慢站起身，膝盖发出轻微的响声。长时间坐着，肌肉僵了。他低头看着唐糖的脸，苍白，嘴唇干裂，但眉头舒展了一些。
他伸手，把护腕往下拉了拉，盖住红绳。
苏念重新戴上眼镜，拿起记录本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写着唐糖的生命体征数据，平稳，但心率略高。
“她会醒。”苏念说，“等你回来的时候。”
林骁点点头。
他转身要走，却被叫住。
“林骁。”苏念说。
他回头。
“她说‘当众’。”苏念的眼神很平静，“不是私下，不是事后补一句。是当着所有人，亲口说。”
林骁没说话，只是握了握拳。
然后他迈步离开。
脚步声在空旷的实验室里响起，一下，两下，越来越远。
苏念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她低头，发现自己的手还在抖。
不是因为累。
是因为刚才那一幕太真实了。真实到让她害怕。
她走回唐糖身边，蹲下，检查输液管有没有扭曲。然后轻轻把毯子往上拉了拉，盖住她的肩膀。
监护仪滴滴作响。
生命体征稳定。
苏念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她摘下眼镜，闭上眼睛。
几秒钟后，她睁开，从口袋里摸出那个黑色护腕——是林骁之前给她的。
她看了看，没戴回去，而是放进药箱夹层。
她重新戴上眼镜，看向门口的方向。
那里什么也没有。
只有地上残留的一小块血迹，已经干了，呈暗褐色。
她没让人清理。
林骁走过走廊，脚步越来越快。
左手护腕随着摆动轻轻摩擦皮肤，那上面的血字已经开始发烫。
他没有回头看。
他知道后面有人在等他回来。
也知道，这一去，不能再有任何失误。
他必须活着。
也必须说到做到。
他的手指划过护腕边缘，触到一道细小的缝线。那是唐糖自己缝的，里面藏着一枚微型信号片，沈知微给的应急定位器。
原来她早就准备好了。
不是为了自己逃命。
是为了让他一定能找到她。
林骁停下脚步。
他抬起左手，对着灯光看了一眼。
护腕上的三个字清晰可见：活着回。
娶我。
两个词连在一起，像一道不可撤销的命令。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前走。
拐角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他抬头。
一个人影站在前方，手里拿着U盘，头发银灰，戴着猫耳耳机。
沈知微看着他，举起U盘：“工厂坐标，进不去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