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微弱的震动,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撕裂了令人窒息的黑暗与死寂。
苏凛没有丝毫犹豫,从口袋里摸出那台貌不惊人的设备。
屏幕上幽微的光亮映出他冷峻的侧脸,一行经过三重加密的短讯,正无声地躺在那里。
发信人,阿Ken。
内容简洁却如惊雷:马耳他那家离岸公司的面纱已被揭开,其实际控制方,是一家注册在百慕大的基金——澄海资管。
这并不算最核心的冲击。
真正的风暴,藏在随附的股东名录里。
两个早已退休、名字几乎被淡忘的前央行高级官员,以及一位至今仍在文化委员会担任顾问的实权人物,赫然在列。
苏凛的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缓缓划过,看到了最后,也是最致命的一条信息。
这家神秘的澄海资管,竟悄无声息地持有两家欧洲主流通讯社亚洲分部合计12%的股权。
谜底,在这一刻豁然解开。
苏凛嘴角牵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近乎无声地自语:“原来如此……他们不是在阻止传播,他们是在控制频道。”
这盘棋的格局,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敌人不屑于用删帖、封号这种粗暴的手段,那只会激起更大的反弹。
他们选择站在更高处,直接定义什么是“新闻”,什么是“真相”。
当裁判本身就是对手的盟友,运动员再如何奋力,也注定无法赢得比赛。
“周启明。”苏凛拨通了内线,声音沉静如水,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凛哥,我在。”电话那头,周启明永远是第一时间响应。
“给你一个任务。立刻组建一家影子公司,注册地放在新加坡,名字叫‘光语资本’。”苏凛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像一颗钉子,精准地钉入计划的核心,“表面业务,主营数字版权交易与投资,做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明白。实则呢?”
“实则,专用于收购境外媒体股权。”苏凛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沉睡的城市,“我需要你用最快的速度,把棱镜工坊这些年在海外的全部收益,加上阿Ken那边引荐的中东私人投资者资金,先行注资两亿美金进去。”
电话那头的周启明倒吸一口凉气,两亿美金,这手笔已经不是试探,而是宣战了。
“目标呢?”
“就那两家通讯社,澄海资管不是持有它们亚洲分部的股权吗?把它们在市场上流通的股份,给我慢慢吃进。”
周启明迅速在脑中盘算着风险:“凛哥,这两家都是老牌巨头,股权结构很稳定。而且一旦我们买入超过15%,就会触发强制披露义务,我们的身份会彻底暴露。”
“我不需要控股权。”苏凛摇了摇头,目光穿透玻璃,仿佛看到了远在欧洲的某个豪华 boardroom,“我也不需要他们现在就知道我是谁。我只要让他们知道——我的钱,也能走进他们的厅堂。让他们明白,这个世界上,不止他们能坐上牌桌。”
就在苏凛布局金融战场的同时,另一条战线也传来了捷报。
杜骁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办公室门口,他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里闪烁着极度的兴奋:“搞定了。我通过上次植入静园系统的那个跳板,成功绕过了他们的防火墙,潜入了澄海资管的内部邮件系统。”
他将一台平板电脑递给苏凛,屏幕上显示着一份刚刚截获的内部会议纪要。
纪要的标题触目惊心——关于“燎原”计划解密日的“信息熔断”应急预案。
预案内容清晰而歹毒:澄海资管高层已通过决议,将在苏凛发布解密资料的当天,联合国内五家用户量最大的头部内容平台,同步启动一套最新的AI内容过滤模型。
该模型会基于预设的关键词和逻辑链,将苏凛发布的所有资料,在毫秒之内自动归类为“潜在虚假信息”,并进行最大程度的限流、折叠,甚至直接标记为红色警告。
他们要用技术,构建一座无形的数字牢笼。
苏凛看完,脸上非但没有怒意,反而发出了一声轻笑:“他们以为,算法能够审判历史?”
他将平板还给杜骁,眼神锐利如刀:“既然他们想玩模型的战争,我们就奉陪到底。你立刻带人,基于他们这套过滤模型的逻辑,反向训练一套对抗性标签模型。当他们的AI给我们的信息打上‘虚假’标签时,我们的模型就给他们的平台打上‘真相屏蔽者’的标签。”
“给这套模型起个名字。”苏凛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就叫‘破谎者’。在‘燎原’客户端最终发布前,把它给我嵌进去。”
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敲响,这次进来的人,是久未露面的老秦。
他依旧是一身朴素的夹克,神情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凝重。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将一个黑色的U盘放在苏凛的桌上。
“你买的不是股份,是替死符。”老秦的声音沙哑而低沉,“那些人,绝对容不下棋盘上出现第二个可以定价的人。”
苏凛拿起U盘,没有立刻查看,只是静静地看着老秦。
老秦叹了口气,补充道:“里面是一段录音。一个已经退了的前证监会副主席,在一次私人酒局上的醉话。他说,苏凛这个人,比他父亲当年还要危险,必须被处理掉。因为他教会了别人,怎么去看懂那本他们永远不想让外人看懂的账本。”
苏凛的眼神骤然一寒。
这才是根源。
他动的不是某个人的蛋糕,而是那个群体赖以生存的规则本身。
他将U盘插入电脑,没有戴耳机,直接功放。
那段含混不清,却字字诛心的话语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回荡。
听完后,苏凛面无表情地将录音文件打包,直接转发给了池砚。
附言只有一句话:“明天发一篇评论,《谁在害怕一个会算账的人?》,标题不用改。”
午夜,零点钟声敲响。
新加坡的金融服务器上,第一笔跨境交易指令被无声执行。
“光语资本”的账户,成功在二级市场低调购入了其中一家通讯社亚洲分部6.7%的流通股。
一封成交确认函,悄然弹入苏凛的手机。
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城市的万家灯火在他脚下绵延,仿佛一片璀璨的星海。
他就是这片星海之上,最孤独的掌舵者。
就在他指尖划过那封确认函的瞬间,手机屏幕再次亮起,这一次,是一条来自匿名号码的短信。
“你买得越多,他们就越想让你消失。”
信息没有署名,却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苏凛看着这条短信,沉默了几秒,随即单手打字,回复了过去。
“那就让他们亲自来谈。”
点击发送的刹那,楼下沉寂的停车场,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急促刹车声。
那声音在午夜的空旷中被无限放大,尖锐得仿佛要划破人的耳膜。
苏凛的目光缓缓下移,一辆通体漆黑、没有任何牌照的商务车,正死死地停在停车场的入口处,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猛兽,封锁了唯一的出口。
风,已至门前。
苏凛的瞳孔微微收缩任何通过手机、网络发出的信息,都无异于直接向敌人汇报。
这座看似坚不可摧的钢铁堡垒,正在变成一座信息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