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琏寨的客舍位于寨子东侧,相对僻静,是一座干净整洁的吊脚楼。阿诺亲自将刘远洋送到地方,又吩咐侍女送来热水和干净的衣物,热情周到。
“刘先生,你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就跟她们说!”阿诺笑嘻嘻地说道,眼神里充满了对这位“神秘汉人”的好奇,“明天我带你在寨子里好好转转!”
送走阿诺,刘远洋关上门,仔细检查了房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才稍稍放松下来。他清洗了多日的风尘,换上衣衫,虽然仍是苗人服饰,但料子明显好了许多。他坐在窗边,望着楼下熙攘的寨景,心中开始盘算。
龙兀骨的谨慎在他意料之中。一个来历不明的汉人,仅凭救女之恩和几句自夸,不可能立刻获得信任。他必须尽快展现出实实在在的价值,才能在这孟琏寨站稳脚跟。
机会比他预想的来得更快。
第二天一早,阿诺果然兴冲冲地跑来,要带他参观寨子。刘远洋欣然应允,这正是他了解孟琏寨、寻找切入点的好机会。
阿诺先带他去了演武场。数十名孟琏勇士正在练习刀法和箭术,呼喝声震天。刘远洋仔细观察,孟琏勇士确实彪悍勇武,个人战力极强,但训练方式较为粗放,缺乏协同配合。他们的弓箭制作精良,但正如他所料,或多或少都存在一些影响性能的细节问题。
他没有立刻指出来,只是默默记在心里。
接着,他们参观了寨子边缘的农田。孟琏人主要种植水稻和玉米,引水灌溉依靠的是古老而费力的龙骨水车和人力挑抬。刘远洋注意到附近就有一条水量充沛的溪流,地势也有落差,完全具备修建更高效水车的条件。
在织锦坊,他看到了孟琏女子精湛的织锦技艺,那绚丽的色彩和繁复的图案令人叹为观止。但她们使用的织机依然是较为原始的腰机,效率低下,且对织工的腰部损害很大。
一圈转下来,刘远洋心中已然有数。孟琏部物质基础比黑苗寨雄厚,但在技术层面,仍有巨大的提升空间。而这,正是他的机会。
下午,机会主动送上门来。
寨中一位负责打造武器的老匠人,听闻土司带回一个懂制弓的汉人,心中不服,带着几个徒弟,抬着一批新打造的、准备装备给精锐勇士的硬弓,来到了客舍前“请教”。
“听说汉人先生精通制弓?老夫打了一辈子铁,造了一辈子弓,倒想听听先生的高见!”老匠人嗓门洪亮,语气带着明显的挑衅。周围很快围拢了一批看热闹的寨民。
阿诺有些生气,想要呵斥,却被刘远洋用眼神制止。
刘远洋走到那批弓前,随手拿起一张,手指轻轻拂过弓臂,感受着木料的纹理和韧性,又试了试弓弦的张力。
“老师傅手艺精湛,选料上乘,令人佩服。”刘远洋先肯定了对方,让老匠人脸色稍霁。但他话锋随即一转,“不过,若想此弓威力更上一层楼,且不易损伤,或许可在几处细节稍作调整。”
他指着弓臂与弓弣(手握处)的连接处:“此处受力最巨,老师傅用的是三层篾片叠压,已是极好。但若能在每层篾片之间,涂以熬制过的鱼鳔胶,再夹入一层薄而韧的牛筋丝,则韧性可增三成,更能承受猛力开弓。”
他又指向弓梢(弓两端挂弦处):“弓梢弧度略显生硬,开弓至满时,弦力回弹略有滞涩。若能将其打磨得更为圆滑流畅,如同流水过石,则箭出更疾,亦能减少对弓弦的磨损。”
他侃侃而谈,说的都是具体可行的改良方法,而非空泛的理论。那老匠人起初还不以为然,但越听脸色越是凝重,他浸淫此道数十年,自然能听出刘远洋所言句句切中要害,都是他平日里隐隐感觉到、却未能想透或者无法解决的关窍!
周围懂行的猎手和匠人也纷纷点头,交头接耳。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他说的方法,听起来可行啊!”
老匠人脸上的倨傲之色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遇到知音般的激动和郑重。他拿起一张弓,按照刘远洋说的方法比划着,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先生……先生大才!”老匠人放下弓,对着刘远洋深深一躬,语气已然变得恭敬,“老夫鲁莽,先前多有得罪!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刘远洋连忙扶起他:“老师傅言重了,互相切磋而已。”
这一幕,被闻讯赶来的龙兀骨看在眼里。他站在人群外围,目光深邃。刘远洋不仅箭法好,竟然真的如此精通制弓之术,三言两语便折服了寨中脾气最倔的老匠人!这价值,可就完全不同了。
当天晚上,龙兀骨再次设宴款待刘远洋,作陪的除了阿诺,还有几位寨中的头面人物,包括那位老匠人。
宴席上,气氛热烈了许多。老匠人对刘远洋推崇备至,其他头人也对这位身怀绝技的汉人刮目相看。刘远洋趁机又提出了几点关于灌溉和织机改良的初步设想,虽然只是方向性的建议,却让在座的头人们眼中放光。若能实现,对孟琏部实力的提升是显而易见的。
龙兀骨终于不再犹豫。
宴席尾声,他举起酒碗,对刘远洋郑重说道:“刘先生身怀绝技,却虚怀若谷,令我孟琏部上下钦佩。若先生不弃,我孟琏寨愿奉先生为上宾,请先生留下,助我孟琏部强盛!先生有何要求,但讲无妨!”
刘远洋心中一定,知道自己在孟琏寨的第一步,算是稳稳地踏出了。
他站起身,举起酒碗,朗声道:“承蒙土司大人厚爱,远洋感激不尽!愿竭尽所能,为孟琏部略尽绵薄之力!”
两只酒碗在空中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个新的阶段,开始了。刘远洋知道,他必须把握好这个机会,在孟琏寨扎下根来,并以此为新的起点,继续他那未竟的“星火”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