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死寂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房间里,只有林澈粗重而痛苦的呼吸声,以及那滴滴答答、仿佛生命倒计时的输液声。
林莫的暗红色血液,正源源不断地、缓慢地流入林澈的血管。
林莫僵坐在椅子上,如同一尊被痛苦和期望凝固的雕塑。
他的右手紧紧握着林澈滚烫的手,左手手臂上还插着输血的针头,血液流出的冰凉感与他内心的灼烧形成诡异的对比。
他的目光死死锁在林澈脸上,不敢错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心脏被恐惧和希望两种极端情绪撕扯着,几乎要爆裂开来。
他看到林澈手臂上那蛛网般蔓延的青黑色纹路
似乎……并没有继续向上扩张的迹象?是他的错觉,还是……他的血真的起了作用?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更深的恐惧压了下去。
万一没用呢?万一只是延缓?万一他的血反而带来了更坏的变化?
各种可怕的猜测几乎要逼疯他。
就在这时,林澈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种被扼住般的、极其痛苦的咯咯声!
林莫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猛地站起身,差点带倒输液架!
“林澈!”
林澈的眼睛骤然睁开了一条缝,但那里面没有焦距,只有一片浑浊和疯狂的血红!
他猛地挣扎起来,力量大得惊人,似乎想要挣脱一切束缚!
病毒在反扑,它在抗拒外来血液的入侵!
输液针头被他剧烈的动作差点扯脱,一丝鲜血从针孔渗出。
林莫瞳孔骤缩扑上去,用身体死死压住林澈,防止他伤到自己或者扯断救命的输血管。
他的声音因极度恐慌而变调:“林澈!忍住!看着我!是我!林莫!”
但林澈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只剩下病毒驱动的原始狂暴。
他嘶吼着,扭曲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甚至试图去咬林莫压制他的手臂。
那双曾经清亮睿智的眼睛,此刻只剩下野兽般的凶光。
林莫的心如同被万箭穿心,痛得几乎麻木。
但他没有丝毫松动,反而抱得更紧,用自己的体温和力量禁锢着爱人挣扎的身体
在他耳边一遍遍地、嘶哑地低吼:“活下去!林澈!我命令你活下去!你不能输给这东西!不能!”
他的声音带着血腥味的狠厉,又藏着无法言说的巨大悲痛。
也许是他的压制起了作用,也许是那持续输入的、带着抗体的血液终于开始占据上风
林澈的挣扎渐渐变得微弱下来。
那疯狂的嘶吼变成了痛苦的呜咽,最终,他身体一软,再次陷入昏厥,只是这次的昏迷似乎比之前更加深沉,脸色苍白得吓人,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但那手臂上可怕的青黑色纹路,似乎……真的停止蔓延了
甚至颜色都好像淡了一点点?
林莫不敢确定是不是自己极度渴望下的错觉。
他颤抖着手,再次检查林澈的生命体征。
脉搏微弱但依旧存在,体温似乎从那种骇人的高热下降了一点,虽然依旧烫手。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顽强地重新亮起。
他不敢大意,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因为刚才挣扎而有些移位的针头,确保输血继续。
他就这样半抱着林澈,一动不动,如同守护着世间最珍贵的易碎品。
时间继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一瓶500ml的生理盐水混合着林莫的血液输完了。
林莫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换上第二瓶。
他的脸色因为失血而显得有些苍白,但他毫不在意,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林澈的脸。
当第二瓶也输到一半时,奇迹发生了。
林澈手臂上那狰狞的青黑色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缓缓地褪去
就像退潮一样,沿着血管一点点收缩,颜色变淡,最终消失无踪,只剩下原本因为发烧而泛红的皮肤。
同时,林澈那滚烫的体温也开始显着下降
虽然还在发烧,但已经不再是那种能烧坏脑子的恐怖高温。
他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变得平稳了许多,不再是那种痛苦的抽气。
病毒……被压制住了!甚至……被清除了!
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冲击着林莫的神经
他眼眶瞬间湿热,一种哽咽堵在喉咙口,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成功了!他的血……真的能救他!
他颤抖着手指,轻轻抚过林澈那已经恢复常态的手臂皮肤,感受着那虽然依旧偏高但已不再骇人的温度,巨大的庆幸和后怕如同电流般窜过全身,让他几乎虚脱。
他小心翼翼地拔掉两人手臂上的针头,用酒精棉按压住针孔。
做完这一切,他才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床边的椅子上,大口地喘着气,额头抵在床沿,肩膀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是失血后的虚弱,更是情绪剧烈波动后的脱力。
窗外,那永恒的黑色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但房间内的气氛,已经从绝望的深渊被拉回了希望的人间。
林莫就那样守着,一刻也不敢合眼。
期间,门外传来过几次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似乎是老张或王会计不放心前来探望,但听到里面没有任何异常动静,又默默地离开了。
终于,在又过了几个小时之后,林澈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不再是痛苦的呻吟。
林莫瞬间绷直了身体,心脏再次狂跳起来,紧张地注视着他。
林澈的眼睛缓缓睁开,起初是茫然的、没有焦距的,带着高烧后的虚弱和困惑。
他眨了眨眼,适应着昏暗的光线,目光最终落在了床边的林莫身上。
“……林莫?”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我……怎么了?感觉……好累……”
他的记忆似乎还停留在发烧昏迷之前。
看着那双恢复清明的、带着熟悉困惑的眼睛,听着那虚弱却属于“林澈”的声音,林莫一直紧绷的、坚硬的外壳终于彻底碎裂。
他没有回答,只是猛地伸出手,一把将刚刚苏醒还无比虚弱的林澈紧紧地、紧紧地抱进了怀里
手臂收得那么紧,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永不分离。
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林澈被这突如其来的、几乎窒息的拥抱弄懵了,他能感觉到林莫怀抱的颤抖,那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情绪冲击。
他迟钝的大脑渐渐回想起片段——高烧、噩梦、还有臂上那隐约记忆的剧痛和冰冷……
他隐约明白了什么。
他没有挣扎,只是虚弱地抬起手,轻轻回抱住林莫紧绷的脊背,在他耳边沙哑地轻声问:
“我……是不是……差点死了?”
林莫的身体僵了一下,抱得更紧了。
他把脸埋在林澈的颈窝里,深吸着对方身上终于不再带有死亡气息的温度,许久,才发出一声沉闷的、带着极重鼻音的:
“嗯。”
顿了顿,他又收紧手臂,用一种近乎偏执的、劫后余生的嘶哑声音,一字一句地宣告:
“但我把你抢回来了。从死神手里。”
林澈没有再问。
他感受着这个冰冷强大的男人此刻罕见流露出的、几乎要将他灼伤的后怕与深情,心中一片酸软。
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像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
“嗯。”他轻声应着,“谢谢你。”
他知道,过程绝不像林莫说得那么轻描淡写。
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极度虚弱和手臂上细微的针孔,也能感觉到林莫脸色不同寻常的苍白和那份深藏的、几乎溢出胸膛的激烈情绪。
两人就这样静静相拥了很久,依靠着彼此的体温,在绝望的极夜里,汲取着这份来之不易的生机与温暖。
直到林澈体力不支,再次陷入昏睡,林莫才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平,盖好被子。
他凝视着林澈恢复平静的睡颜,手指轻轻拂过他依旧微热却不再骇人的额头,眼中翻涌着复杂至极的情绪——庆幸、深爱、以及一种沉重的、如影随形的担忧。
他的血能救林澈,这一次成功了。
但这个秘密,绝不能被任何人知道。
在末世,这种能力带来的绝不会是救赎,而是无尽的觊觎、贪婪、灾难和毁灭。
它将使他们成为所有势力和绝望之人眼中移动的“解药”,永无宁日。
从此,守护林澈,又多了一层更深刻、更残酷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