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魏瞻重新沉默了,那脸上似乎还有几分尴尬。
阿襄之前一直问魏瞻东西藏在哪,她只是想知道,管家他们费尽心机要找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因为这么厉害的筹码、倘若也能为她所用,那自然再好不过。
什么都不如筹码掌握在自己手里好。
可是现在阿襄知道了,丹书铁契这东西她拿了也没用,真拿到手里恐怕还会死的更快。
所以阿襄转脸就把那堆竹简弃如敝屣。
”对不起,阿襄姑娘。”魏瞻终于说道,“我一定会尽全力,保护你。”
阿襄看着他,说好了相信她,结果却从来也没信过,不过这也符合阿娘对世人的描述,世人本就一颗心难以捉摸,多疑乃是人之本性。
阿襄倒是并不难过。
可叹每次阿襄问他的时候,都是认真的。
外间管家的剔骨刀早就磨的差不多了,小厮也终于再次道:“总管,这么久还没消息,我怀疑那丫头早就不老实,想必她从来都不是真心要站在我们这边。”
还有丫鬟的异状,也百分之百跟这个阿襄有关联。
他只是不明白,这阿襄丫头一看就是个不安份的,为什么管家还要信任她那张嘴。
其实,管家并没有信任阿襄。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真心信任谁。
看着西斜的太阳,管家冷冷笑了。
“关公面前耍大刀,想打这个主意?小丫头,还太嫩了。”
小厮看向管家,愣住了:“什么主意?”
管家举起他的剔骨刀,手指缓缓划过刀锋:“我说过,我喜欢在人最有希望的时候、把他毁灭。”
那种才是真正的地狱。
这些年,被他以这种方式丢进地狱的人不计其数。这就是对那些自作聪明的人的惩罚。
“准备准备,半个时辰后就攻入库房。抓出那两只小麻雀。”
小厮眼底大喜。
阿襄心神有点不宁,她其实知道,没有百分百成功的计策。而那个管家,确实是她行走江湖(六个月)以来遇见的最狡猾的人。
她每次同他说话,他看似在笑眯眯答应,可阿襄根本摸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所以她并不十分确定管家会真的听她的,一直在外面等。
在她对面,魏瞻一直牢牢把剑鞘抓在手里。
“你方才说会尽力保护我,”阿襄忽然说道,“不用,如果你要对上管家,最好一点也不要分心。”
别说魏瞻现在眼盲,就算他没有盲,跟那个管家对上的时候,他都未必能分心。
阿襄定定看着他:“我会自己保护自己。所以,你必须全力以赴对付敌人。”
丝毫,丝毫也不可以大意。
但凡有一丝一毫,别说保护她了,他自身都难保。
魏瞻一败,她自然也不用保护、直接就引颈就戮了。
魏瞻再次被阿襄的话怔住,他作为习武之人,自然立刻就能明白阿襄的话。只是他握着剑鞘的掌心忍不住在发烫。
“阿襄姑娘……”
今天一天他已经不知道喊了多少句阿襄姑娘。
而每一次他都不知道应当说什么。
阿襄自己不习武,但她能看出,这个宅子里对魏瞻有威胁的只有那个管家。其他人都不足为虑。
阿襄忍不住起身,看向了库房四处。
她没有看到身后的魏瞻口唇张了张,似是想说什么无声的话,最终话到嘴边却也只是变成了看似麻木的分析。
“即便等到天黑,他们也一样会有照明的方式。”魏瞻声线低沉,“比如点起火把,又或者借助月光。”
他们总有方法能看得见,可他,是真的看不见。
阿襄倒是唇角勾了起来,“所以,自然要准备第二个方案。”
没有百分百成功的计策,但是有让它百分百成功的方法。
这就是命由天定,但事在人为。
魏瞻又呆了:“阿襄姑娘还有……第二个方案?”
阿襄目光看着某处,当然,就在魏瞻的眼前。
”魏公子可知晓这库房里、还有着些什么?”
魏瞻:“……”
随着阿襄轻轻地问,魏瞻只能哑口。
“魏公子放心,”阿襄重新转过身,“当我给你信号的时候,你可以放心拔剑。不必再藏着掖着了。”
从始至终,魏瞻牢牢抓着剑鞘和剑柄,好几次青筋都露出了手背,如同随时会拔出剑——却都没有。
魏瞻几乎闪电般抬头,直直地朝着阿襄“看过来”!
“阿襄姑娘,这话、何意?”
看他几乎是咬着牙、惊问出这句话,阿襄也只好笑了:“魏公子这么紧张做什么,大可不必如此防备我、那丹书铁契的另一半,你即便不肯说,我也已经知道藏在哪。”
魏瞻认同被定在了那里,但他抓着剑的手,却紧若磐石。
“丹书铁契。”阿襄边说都已经慢慢走到了魏瞻的面前,距离他极近,裙脚甚至都能扫到他的手背和剑身,天底下除了阿襄恐怕没人敢这么做,魏瞻顷刻甚至都能要了她的命。
“已经很明了了,丹书,铁契,另一半是铁……契。”
是铁。
“从我入宅子起,你从未拔出过你的剑。”
一次也没有。
魏瞻偶尔擦拭剑鞘,可普通人,谁会闲的擦拭剑鞘。都是擦拭剑本身。
丹书可以隐藏在竹简里,可铁契,怎么都不可能变成另外一种物质吧。
再想一想,魏瞻几乎剑从不离开自己的视线。那次出院子除外,即便那一次,魏瞻也是要带着剑的,是阿襄提醒他太过惹眼他才作罢。
“其实,把所有的一切连起来想,并不算难猜。”
之前不知道的时候,当然觉得魏瞻是警觉心强,时刻将剑放在床头也是为了自保。
但是,既然现在知道了,阿襄稍微想一想就能找到答案。
“另一半铁契,就藏在你的剑上,或者说,就是你的剑。”
魏瞻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了,他一向很稳的手,都有些微微发抖。
阿襄却在他面前席地坐了下来,视线直接盯在他的剑鞘上,仿佛在打量艺术品,“魏公子剑鞘上的云纹,我一直觉得很特别。”
现在来看,那都是铁契的一部份。
上面还囫囵刻着一个“瞻”字,很模糊,其实不是因为剑旧了,而是因为那应该是后刻上去的。为了显得这把剑不那么突兀。
阿襄支起半边脸,兴致盎然:“这个藏匿的方法真的很妙啊,确实算得上无人能‘找到’。太聪明太聪明了。”
阿襄真情实意地夸赞着,话语中只有坦诚和欣赏。
魏瞻就这么攥着剑坐在阿襄对面,甚至能闻到她的呼吸,她说这番危险的话的时候,就这么毫不戒备地靠近着他,丝毫不曾设防过一丝。
“阿襄姑娘……”魏瞻的声音都在发紧。
? ?数一数你喊了多少句“阿襄姑娘”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