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信任崩裂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稠，却压不住济南西城冲天的火光与弥漫全城的焦糊血腥气。官衙后院的厮杀虽暂歇，但整座城市的混乱与危机，才刚刚进入最残酷的阶段。
秦渊将受惊的简心紧紧搂在怀中片刻，感受到她的颤抖渐渐平息，便立刻松开。此刻，没有时间温存。他快步走到玉罗刹榻前，伸手探其鼻息，那气息微弱得如同蛛丝，仿佛下一刻就会断绝。她为了掷出那枚令牌干扰“影”，显然耗尽了最后一点本源生机。秦渊毫不犹豫，再次将精纯的玄墨内力渡入她体内，这一次，他更加小心地控制着内力的量与属性，只求吊住她一线生机，不敢有丝毫躁进。
“心儿，她……”秦渊看向简心，声音低沉。
简心已迅速镇定下来，上前仔细检查，秀眉紧锁：“情况更糟了……之前只是重伤沉疴，现在……油尽灯枯。我的针药，还有你的内力，都只能延缓，无法逆转。除非……除非立刻找到雪魄灵芝，或是有类似功效的天地灵药，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雪魄灵芝！极北之地！远水难救近火！
秦渊的心沉了下去。他看着玉罗刹苍白如纸的脸庞，这个亦敌亦友、身世交织的女子，竟为了救简心而落到如此地步。这份情，太沉重。
“尽力维持。”秦渊只说了三个字，语气中的决绝让简心明白，他绝不会放弃。
就在这时，苏墨浑身浴血，甲胄上满是刀剑劈砍的痕迹，踉跄着冲进后院，声音嘶哑急切：“秦兄！西城粮仓大半被焚！军民死伤惨重，混乱不堪！清军正在猛攻城墙，那些喇嘛的邪法扰人心神，暗影堂的杀手混在军中专挑军官下手，防线快要顶不住了！”
他话音刚落，目光扫过院中的战斗痕迹和榻上气息奄奄的玉罗刹，又看到秦渊那双在火光映照下更显诡异的异色双眸以及周身尚未完全平息的玄墨气息，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下。
“苏兄，情况我已知晓。”秦渊打断他，声音冷冽如冰，“城内细作，尤其是那个‘影’，必须尽快揪出！否则防不胜防！”
“我已经加派人手在全城搜捕，但……收效甚微。”苏墨语气沉重，“而且，现在更大的问题是……军心、民心！”
他顿了顿，艰难地开口道：“粮草被焚，伤亡惨重，加上之前关于你的谣言……现在很多士兵和百姓，都将这场灾难归咎于……归咎于秦兄你。他们说……说正是你这‘妖邪’之象，才引来了清军的疯狂报复和玄阴教的刺杀，才导致粮草被焚，生灵涂炭……甚至有人说，那妖女（他看了一眼玉罗刹）也是你招来的祸水……”
秦渊身体微微一僵，尽管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这诛心之言，尤其是从苏墨口中说出，仍让他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他缓缓抬起头，左眼如暴风雨前的死海，右眼如万古不化的寒冰，看向苏墨：“你也如此认为？”
苏墨迎着他的目光，坦然中带着一丝疲惫：“秦兄，我信你为人，更知你为守护济南所做的一切。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现在不是追究真相的时候，是如何稳住局面！城外大敌当前，城内若再离心离德，济南必破无疑！”
就在这时，前院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哭喊和愤怒的质问声。一名亲兵满脸是汗地跑进来：“将军，苏先生！不好了！很多百姓和部分伤兵聚集在官衙外，要求……要求见秦将军，要……要个说法！”
信任的基石，在这一夜之间，出现了清晰的、巨大的裂痕。
秦渊沉默了片刻，忽然迈步向外走去。“秦兄！你去哪里？”苏墨急忙拦住他，“外面群情激愤，你现在出去，太危险了！”
“躲在这里，就能让他们信我吗？”秦渊脚步不停，声音平静得可怕，“既然他们要说法，我就给他们一个说法。”
他径直走向官衙大门，苏墨和简心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担忧，连忙跟上。
官衙外，火把通明，黑压压地聚集了数百人，有失去亲人的百姓，有带伤的士兵，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恐惧、悲伤，以及被煽动起来的愤怒。当秦渊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所有的声音骤然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聚焦在他那双异色的眸子上。
那目光，充满了怀疑、恐惧，甚至……仇恨。
“秦将军！你说要保护济南，为何粮仓会被烧？”“我儿子死了！是不是因为你招惹了那些妖人？”“你的眼睛……你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你引来了灾祸！”“给我们一个交代！”
质问声、哭喊声如同潮水般涌来。
秦渊站在台阶上，任由那些声音冲击着他的耳膜。他没有运功抵挡，也没有开口辩解，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缓缓扫过下面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被痛苦和恐惧扭曲的脸庞。他体内的玄墨内力感受到外界汹涌的恶意与负面情绪，隐隐有些躁动，被他强行压下。
他看到人群中有几个眼神闪烁、偷偷煽动的人，但他没有立刻指出。此刻，任何激烈的举动，都可能彻底引爆这桶火药。
“诸位乡亲，将士。”秦渊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下了所有的喧哗，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粮草被焚，弟兄袍泽死伤，此乃秦渊之过，守城不力，识人不明，致使奸细潜入，酿此大祸。”
他首先将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这出乎意料的坦诚让骚动的人群稍稍一滞。
“秦渊在此立誓，”他继续说道，目光坚定，“所有死难者，皆为我济南英烈，他们的血不会白流！焚我粮草、杀我同胞之仇，必以血偿！城外清虏，城内奸细，有一个算一个，我秦渊，必亲手诛之！”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杀意和不容置疑的决心，那股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煞气，混合着玄墨内力特有的冰冷威压，瞬间镇住了场子。
“至于我这双眼睛，这身内力……”秦渊顿了顿，左海右渊的异瞳在火光下妖异而威严，“乃机缘所得，是正是邪，不在其表，而在其行！我秦渊今日站在这里，不为称王称霸，只为守住脚下这片土地，护住身后的父老乡亲！信我者，随我死战！不信者……”
他目光如电，再次扫过全场，尤其是在那几个煽动者脸上停留了一瞬，那几人顿时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可自行离去，我绝不阻拦！但若有人敢在此时扰乱军心，祸乱城内，无论他是何身份，有何背景，皆以通敌论处，立斩不赦！”
最后四个字，他蕴含了内力吐出，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心头，带着冰冷刺骨的杀意！
人群彻底安静了下来。恐惧依旧存在，疑虑并未完全打消，但秦渊这番恩威并施、将个人荣辱置于一旁、专注于抗敌复仇的姿态，暂时压下了即将爆发的冲突。
苏墨趁机上前，高声安抚，安排人手疏散人群，救治伤员，扑灭余火。
秦渊转身，走回官衙，背影在火光下拉得很长，孤直而沉重。
简心跟在他身边，低声道：“秦大哥，你……”
“我没事。”秦渊打断她，声音恢复了平静，但那双异色眼眸深处的波澜，却愈发汹涌，“信任如同琉璃，既已裂开，便难复原。如今，唯有以更烈的血与火，要么将其彻底熔铸，要么……与其一同粉碎。”
他抬头望向西方，那是清军大营的方向，也是“影”遁走的方向。
“传令下去，全军戒备，准备迎接黎明后的决战。另外，”他看向苏墨，眼中寒光一闪，“加派人手，盯紧城内所有可疑之人，尤其是……与玄阴教可能有关联者。那个‘影’，我一定要把他揪出来！”
信任已然崩裂，通往生存的道路，似乎只剩下最极端、最血腥的那一条。
【下章预告】
信任危机暂缓，然裂痕深种。城外清军得到增援，攻势更猛，密宗邪法与暗影堂刺杀防不胜防。城内，玉罗刹生机将绝，雪魄灵芝遥不可及。第二百一十章 《绝境危城》，看秦渊如何在内外交困、人心浮动的绝境中，寻得一线生机？那道神秘黑影“影”的真实身份与目的即将揭晓？江辰的海上求援之路是否顺利？而秦渊体内那愈发难以掌控的玄墨内力，在这生死存亡之际，又将带来怎样的变数？济南，已至最后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