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泽镇的老人都说,灵溪的水是活的——不是流动的活,是会**呼吸**的活。每逢阴年阴月,溪面会浮起青黑色的泡沫,像无数张嘴在吐息。那年中元节,十六岁的阿水在溪边洗衣,看见泡沫里裹着半截白骨,指节处还套着褪色的红绳。她刚想伸手去捞,水面突然炸开,一只黏腻的手抓住她的脚踝,将她拖进了刺骨的溪底。
三天后,阿水的尸体漂在下游,肚子胀得像鼓,指甲缝里塞满了墨绿色的水草。镇上的神婆说,这是**水龙渡劫的祭品**——每百年一次的雷劫,需要九个生魂献祭,才能平息河神的怒火。
我是镇上的外来医生,被镇长请来调查“溺亡案”。第七个死者下葬那晚,我在灵溪岸边搭了帐篷。子时刚过,乌云像浸透墨汁的棉絮压下来,溪面开始沸腾,无数扭曲的人影在水下翻滚,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哀嚎。突然,一道紫雷劈中水面,一条浑身覆满**白骨鳞片**的巨物冲天而起——那不是龙,是无数死者的骸骨拼凑成的怪物,肋骨间还挂着腐烂的布条和断指。
“它需要第九个祭品。”神婆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手里攥着桃木钉,“你妹妹的生辰八字,最合它的胃口。”
我这才想起,三天前妹妹来镇上看我,现在正睡在镇西的旅馆里。
当我踹开旅馆房门时,妹妹已经不见了,床上只有一撮湿漉漉的水草。神婆说,祭品会被封在**百年前的空棺**里,沉入溪底“养魂”。我跟着她摸到后山乱葬岗,果然有口新挖的土坑,棺材盖缝里渗着血。
撬开棺盖的瞬间,我闻到了浓烈的腥甜——妹妹蜷缩在里面,双目圆睁,皮肤像泡发的尸体般惨白。她的手腕上,赫然戴着阿水同款的红绳。
“太晚了。”神婆突然笑起来,桃木钉刺进我的后腰,“你才是第九个。”
剧痛中,我看见棺材外的天空裂开巨口,白骨水龙盘旋而下,血盆大口中垂着九条血淋淋的锁链,每条锁链都拴着一个模糊的人影。妹妹的身体开始抽搐,指甲变得又尖又黑,她抓住我的手臂,喉咙里发出非人的低吼。
就在这时,我口袋里的铜哨响了——那是父亲临终前给我的遗物,说能“唤龙”。哨声刺破雷雨,水龙的动作突然僵住,白骨鳞片下渗出黑色的血。妹妹的瞳孔恢复清明,她指着水龙的咽喉处:“那里……有妈妈的梳子……”
我想起二十年前母亲也是在灵溪溺亡的。
水龙的咽喉处,果然嵌着一把桃木梳,梳齿间缠着母亲的长发。我拼尽最后力气将铜哨塞进妹妹手里,自己扑向水龙的逆鳞——那里是无数骸骨中唯一的**活肉**,还在微微跳动。紫雷再次劈下时,我抓住了那团活肉,听见无数冤魂在耳边尖叫:“还我命来!”
水龙的身体开始崩解,白骨噼里啪啦地坠落,砸在溪面上溅起血花。妹妹的哨声越来越响,母亲的梳子从龙喉中飞出,化作一道白光钻进妹妹眉心。当最后一声雷响过后,溪面恢复平静,只有那把桃木梳漂在水面,梳齿间缠着一缕**从未见过的、银白色的长发**。
现在,我和妹妹离开了云泽镇。但每个雨夜,我总能听见浴室的水龙头自动滴水,镜子里会映出一个浑身湿透的女人,她转过身,朝我伸出泡得发白的手,指甲缝里塞满水草——
**她还缺最后一个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