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在奥林圣城仿佛流逝得格外缓慢,却又在不知不觉中,为埃里奥斯披上了少年的青涩与逐渐抽长的身形。
他依旧每日进行祷告,聆听神谕,为信众赐福,履行着圣子神圣的职责。但在那间除了他无人能随意踏入的寝宫内,一些微妙而偏执的变化正在悄然发生。
那个来自东方的玩偶,不再仅仅是一件珍贵的“物品”。
在埃里奥斯独自拥有的漫长时光里,她有了名字——挽月。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这是他翻阅了无数东方典籍,从一个描述夜色的美丽词句中撷取而来,他认为这配得上她沉静的黑发与那份异域的神秘。
他对她的称呼,也从无意识的“它”,变成了缱绻的“她”。
他开始清晰地认知到“男女之别”,并非源于世俗的教导,而是源于一种更深层、更私密的占有欲。
他是男性,而挽月,是他独一无二的、雌性的所有物。这种认知让他对挽月的照料,染上了一种近乎于对待情窦初开对象的、扭曲的珍视。
他命令最顶尖的匠人,用东方运来的最柔软的云丝纱,为她裁制微缩的衣裙,每一道褶皱都需符合他的审美;他用极北之地雪狐腋下最细软的皮毛,为她铺设温暖的睡榻。她的“生活”与他同步,甚至更加奢侈。
每日清晨,会有最新鲜的、带着露珠的珍稀花朵摆放在她身边由她欣赏,傍晚,则会被撤换成名贵的夜息香为她安眠。
各色切割完美的宝石、圆润的珍珠,像是不值钱的石子般被堆砌在她手边,供她把玩。
埃里奥斯会坐在窗边,将她小心地捧在掌心,或是安置在膝上,对着她低语。
他会讲述圣殿之外那个广阔而“丑陋”的世界,战争的残酷、人性的贪婪、疾病的蔓延。他的声音依旧空灵悦耳,内容却带着刻意筛选过的阴暗。
“挽月,外面的世界很坏,”他会用高挺的鼻尖,极其轻柔地蹭过她冰凉的脸颊,动作亲昵得如同耳语,紫色的眸子里翻涌着一种混杂着怜爱与独占的迷雾,“他们都很脏,充满欲望和罪孽。只有在这里,在我身边,你才是最安全、最洁净的。”
他像是对待一个易碎的珍宝,又像是在培育一株只能生长在他阴影下的花朵,用扭曲的“保护”之名,悄然构建着只属于他们二人的牢笼,哪怕她只是一个玩偶。
然而,这份特有的宁静,终究被外来者打破。
朵薇娅公主,与圣城结盟的强大帝国的明珠,也是被世俗和双方长辈默认为圣子未来伴侣的少女。
她拥有如同火焰般耀眼的金发和碧蓝的眼眸,骄傲、自信,并以埃里奥斯未来的妻子、唯一的“真爱”自居。她享有一定的特权,比如,在通报后,可以被允许进入圣子的外层厅堂。
这日,她带着得体的微笑和一丝少女的娇嗔,未经更深入的传召,便轻快地闯入了埃里奥斯的寝殿,想给他一个“惊喜”。
然后,她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她看到的,不是那位永远清冷疏离、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圣子阁下。
她看到的是,埃里奥斯正背对着她,坐在铺着厚厚绒毯的窗台上,阳光为他白色的长发镀上一层金边。他微微低着头,手中……正在为一个黑发的东方玩偶,小心翼翼地系上一根缀着微小月长石的银链。
他的动作是那样轻柔,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近乎沉迷的专注,甚至带着一种让她心头发紧的温柔。
“埃里奥斯……”朵薇娅的声音下意识地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埃里奥斯动作一顿,缓缓抬起头。在看到朵薇娅的瞬间,他眼中的柔和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恢复了平日那种悲悯而疏离的神情。
他没有惊慌,也没有掩饰,只是将挽月轻轻拢在掌心,自然地放在身侧,用宽大的袍袖半掩着。
“朵薇娅公主,”他的声音平静无波,“未经允许进入,并非合宜的礼仪。”
朵薇娅强迫自己扬起嘴角,压下心头翻涌的嫉妒和荒谬感。
她快步走上前,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被他护在袖摆下的玩偶,语气娇憨:“抱歉嘛,我只是想见见你。这是……你的新收藏?很精致呢。”
她心下稍安。不过是个玩偶,再精美也只是个死物。只要不是哪个活生生的女人或者男人,她清楚圣城某些贵族豢养宠物的风气,只要不是人类占据了埃里奥斯的心,一个玩偶,再得宠又能如何?或许这只是圣子阁下某种不为人知的小小癖好,无伤大雅。
“她叫挽月。”埃里奥斯淡淡地纠正,仿佛在介绍一个真实存在的人。
朵薇娅从善如流,笑容完美无瑕:“挽月,真是个好听的名字。看来你很喜欢她。”她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开始谈论起宫廷趣闻和教廷事务,仿佛刚才那一幕只是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然而,在她看似轻松的笑容下,目光却几次不受控制地飘向那个被埃里奥斯始终护在一旁的玩偶。
她注意到他说话时,指尖会无意识地摩挲着玩偶的衣袖;她注意到他偶尔垂眸看向玩偶时,那转瞬即逝的、与她交谈时截然不同的眼神。
一种细微的不安,悄悄缠绕上她的心。
她可以接受圣子高高在上,可以接受他悲悯众生,甚至可以接受他或许对男女之情毫无兴趣。
但她无法忍受,他竟将如此深沉、如此特殊的关注,给了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
这比出现一个真实的情敌,更让她感到一种被轻视、被冒犯的嫉妒。因为这意味着,在埃里奥斯心中,她朵薇娅公主,甚至连一个玩偶都不如。
她维持着完美的仪态,直到告辞离开。转身的刹那,脸上的笑容瞬间冷却。
没关系,她告诉自己。一个玩偶而已。总有一天,她会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届时,他身边这些无谓的“东西”,自然会被清理干净。
她会让他明白,只有活生生的、与他地位匹配的她,才配站在他的身边,拥有他全部的注意力。
而在她身后,寝宫的大门缓缓合上。埃里奥斯将袖中的挽月重新捧到眼前,用指腹轻轻擦过她毫无知觉的脸庞,紫眸中沉淀下比夜色更浓的阴影。
“看到了吗,挽月?”他低语,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这就是外面的人,虚伪、傲慢,带着令人作呕的企图心。她们都想靠近我,沾染我……”
他低下头,将额头轻轻抵在挽月微小的身躯上,仿佛在汲取某种力量,又像是在进行某种黑暗的宣誓。
“但只有你,我的挽月,你是完全属于我的,纯净的,永远不会背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