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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的冬天,寒意刺骨。齐阳市的街头巷尾,已悄然弥漫起圣诞将至的节日气息。商店橱窗里挂起了彩灯和铃铛,街头偶尔能看到背着礼物袋的行人。然而,这一切的温馨与热闹,似乎都与陈武桢无关。他正深陷于一种难以言喻的窘迫和焦灼之中。

内蒙戈壁滩挣的那笔“巨款”,早已所剩无几。回到齐阳后,工程公司那点微薄的工资,发放得如同挤牙膏般艰难。拖欠几个月已是常态,偏偏在他与苏雯清交往的这段时间,拖欠得更加厉害。陈武桢的口袋,像被寒风刮过的戈壁滩,日渐干瘪。他之前留的几千块零花钱,在频繁的聚餐、交通费以及偶尔想给苏雯清买点小礼物(虽然总被拒绝)的消耗下,如同指间沙,飞快流逝。

转眼快到12月24日,平安夜的前一天。陈武桢翻遍了身上所有的口袋,最终只在钱包的夹层里,摸出了一张皱巴巴的一百元钞票。这张红色的纸币,此刻像一块滚烫的烙铁,灼烧着他的手心,也灼烧着他的自尊。

公寓里,刘悠苒和丰文武正讨论着晚上去哪家新开的餐厅“奢侈”一下,庆祝平安夜。陈武桢听着,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他几次看向丰文武,嘴唇动了动,那句“能不能借我点钱”几乎要冲口而出。丰文武家境不错,平时花钱也大方,应该……会借吧?

“文武……”陈武桢声音有些干涩。

“嗯?咋了陈哥?”丰文武转过头,手里还拿着手机查餐厅评价。

“……”陈武桢看着丰文武坦然的双眼,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借钱?为了去约会?为了在平安夜请女朋友吃顿饭?这理由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难堪。他陈武桢什么时候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没事……”他最终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勉强笑了笑,“就是问问你们晚上去哪吃。”

“哦,还没定呢!陈哥,要不一起?”刘悠苒热情地邀请。

“不了不了,”陈武桢赶紧摆手,掩饰着尴尬,“我……我晚上约了人。”他不敢看他们的眼睛,生怕被看出自己的窘迫。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张百元钞票紧紧攥在手心。算了!不借了!他还有一百块!他还有工作餐卡!中午吃饭不用花钱!这一百块,就是他今晚的全部“资本”!他必须精打细算,用在刀刃上!

中午,在公司的食堂,陈武桢用饭卡草草解决了午饭。他回到办公桌前,点开苏雯清的qq头像,手指在键盘上悬停片刻,然后坚定地敲下:

陈武桢(qq):“雯清,晚上有空吗?平安夜,一起吃个饭吧?(微笑表情)”

消息发出后,他有些忐忑地等待着。他怕她拒绝,更怕她提出去高档餐厅(他现在根本负担不起)。好在,苏雯清的回复很快来了,一如既往的简洁平淡:

苏雯清(qq):“嗯。去哪?”

陈武桢松了口气,赶紧回复:

陈武桢(qq):“老地方吧?夜市那家馆子?(试探表情)”

苏雯清(qq):“行。(oK手势表情)”

看到“行”字,陈武桢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还好,她没变,还是喜欢那家“苍蝇馆子”。这让他省去了最大的担忧。他握紧了口袋里那张百元钞票,心里盘算着:吃饭大概三四十块,剩下的钱……或许还能给她买个小礼物?平安夜嘛,总要有点仪式感。

下午下班,陈武桢、丰文武、刘悠苒和往常一样,搭乘一位有车同事的顺风车回公寓。车子驶离公司,开上回程的路。

“陈哥,真不跟我们去吃饭啊?”刘悠苒在后座问。

“不了,你们玩得开心。”陈武桢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心不在焉地回答。

车子很快驶近公寓小区门口。

“李姐,前面路口停一下,谢谢!”丰文武喊道。

车子缓缓靠边停下。丰文武和刘悠苒拉开车门下车。

“陈哥,真不去啊?”刘悠苒再次确认。

“真不去,你们快去吧!”陈武桢摆摆手,催促道。

“行吧!那我们先撤了!”两人关上车门,朝小区走去。

看着他们走远,陈武桢立刻对开车同事说:“李姐,再蹭您一段,到齐阳一中门口把我放下就行,谢谢您了!”

同事李姐有些诧异地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但没多问,重新启动车子。陈武桢松了口气,靠在椅背上。他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要去哪,更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身上只剩一百块。

车子在齐阳一中门口停下。陈武桢道谢下车。深冬的寒风瞬间将他包围,他裹紧了单薄的外套。眼前是齐阳市的老城区主干道,道路两旁是粗壮高大的梧桐树,枝桠光秃秃的,在寒风中摇曳。这条路,一头通向齐阳一中,另一头,就是苏雯清工作的门头房。

陈武桢没有打车。他摸了摸口袋里那张百元钞票和几个钢镚儿,决定坐公交车。他向西走去,眼睛搜寻着公交站牌。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他缩着脖子,脚步匆匆。

走到一个公交站牌前,他抬头看着路线图。从这里到苏雯清那里,还有好几站路。他看了看时间,离约定的时间还早。他犹豫了一下:是走过去省下两块钱?还是坐车快点到?

就在这时,一辆公交车缓缓驶来,正是他要坐的那路!陈武桢心中一喜,赶紧伸手去掏零钱。然而,他摸遍了口袋,只摸出几个一毛、五毛的硬币,加起来还不到一块钱!他忘了,他身上只有那张百元整钞和刚才在食堂找零的几个钢镚儿,根本没有两块钱的零钱坐公交!

“糟了!”陈武桢暗骂一声,看着公交车缓缓停靠站台,乘客开始上下车。他心急如焚,目光扫过站牌周围。旁边正好有一家小小的便利店!

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拔腿冲进便利店。店里暖气开得很足,与外面的寒冷形成鲜明对比。他顾不上暖和,快速扫视着货架。买什么?既要换开百元大钞,又得是能拿得出手的、给苏雯清的平安夜小礼物!

他的目光落在货架中间层的巧克力上。心形包装的德芙巧克力!虽然不大,但红色的心形盒子,上面系着金色的丝带,在节日氛围下显得格外应景。他拿起一盒,看了看价格标签:48元。

陈武桢的心猛地一抽!48元!这几乎是他身上一半的钱了!他犹豫了。买不买?不买的话,拿什么当礼物?空着手去?平安夜啊!可是买了,吃饭的钱就更紧张了……

他咬咬牙,想到苏雯清收到礼物时可能(哪怕只是可能)露出的微笑,想到这是平安夜的“仪式感”,他最终还是将巧克力紧紧攥在手里,走到收银台前。

“老板,这个,还有……麻烦帮我换点零钱。”陈武桢将那张皱巴巴的百元钞票和巧克力一起递过去,声音有些发干。

老板是个中年男人,接过钱和巧克力,熟练地扫码,收钱,找零。他将一盒巧克力和一把零钱递给陈武桢:“找你52块,拿好。”

陈武桢接过东西,看着手里那几张十元、五元和一堆硬币,感觉心都在滴血。48元!就这样没了!他小心翼翼地数了数零钱:两张十元,一张五元,剩下的是一元硬币和毛票。他拿出两个一元硬币攥在手心,这是待会儿坐公交的钱。剩下的50元……是今晚的饭钱和……回程的车费?他不敢细想。

他拿着巧克力和零钱,快步走出便利店。寒风再次袭来,他打了个哆嗦。他抬头看向公交站台——刚才那辆他要坐的公交车,正缓缓启动,驶离站台!

“等等!师傅!等等!”陈武桢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拔腿就追!一手紧紧抓着巧克力和零钱,一手拼命挥舞!他使出全身力气奔跑,冰冷的空气灌入肺部,火辣辣地疼!

“师傅!停车!等等我!”他声嘶力竭地大喊,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有些凄厉。他相信自己的声音足够大,司机一定能听见!他离车尾只有几步远了!

然而,那辆公交车,只是稍微减了一下速,尾灯闪烁了几下,便毫不犹豫地加速,汇入了前方的车流,很快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

陈武桢猛地停下脚步,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像刀子一样刮过喉咙。他看着公交车消失的方向,一股巨大的委屈、懊恼和无力感瞬间淹没了他。

为什么不停车?他明明喊得那么大声!他明明跑得那么快!他明明……只差几步!

寒风呼啸着,吹乱了他的头发,也吹凉了他那颗因为奔跑而剧烈跳动的心。他直起身,看着手里那盒心形的巧克力,红色的包装在昏暗的路灯下显得有些刺眼。48元……换来的是错过的公交车,是徒劳的奔跑,是喉咙的灼痛,是满心的冰凉。

他站在原地,茫然地看着车来车往的街道。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他知道,他不能再等了。他必须走过去了。他攥紧了手里仅剩的50元钱和那盒昂贵的巧克力,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迈开沉重的脚步,顶着寒风,一步一步,朝着苏雯清的方向,艰难地走去。那张被汗水浸湿又迅速被寒风吹凉的百元钞票,早已化为他心中沉甸甸的负担和孤注一掷的决心。

公交车尾灯的红光在街角一闪而逝,彻底消失在齐阳市平安夜前夕的车流里。陈武桢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像无数根细针扎进他的喉咙和肺里。喉咙火辣辣地疼,心口也因剧烈的奔跑和巨大的失落而隐隐作痛。

“为什么不停车?!”他在心里无声地呐喊,委屈和懊恼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他明明喊得声嘶力竭,跑得拼尽全力,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辆载着希望的公交车绝尘而去。

他直起身,凛冽的西风立刻裹挟着寒意穿透他单薄的衣衫,让他打了个哆嗦。他低头看着手里那盒心形的德芙巧克力,红色的包装在昏黄的路灯下,此刻竟显得有些讽刺。48元!他近乎一半的“家当”,换来的不是苏雯清可能的微笑,而是错过的公交和此刻狼狈的喘息。

时间不等人!苏雯清还在门头房等着他!他不能让她等太久!

陈武桢咬咬牙,将巧克力和找回的零钱(两张十元,一张五元,还有几个硬币)一股脑塞进口袋,攥紧了那仅剩的50元“巨款”。他迈开沉重的脚步,顶着刺骨的寒风,沿着宽阔的梧桐大道,向西、向着苏雯清的方向,艰难地走去。

停机的误会与更深的窘迫

步行太慢了!他心急如焚。掏出手机,想给苏雯清打个电话,告诉她公交车没赶上,自己正在步行过去,让她别着急。

他找到苏雯清的号码,按下拨号键。听筒里传来一阵忙音,然后是冰冷的提示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停机……”

停机了?陈武桢一愣。苏雯清的电话停机了?怎么会?他下意识地又拨了一遍,还是同样的提示音。

“糟了!”他暗叫不好。她联系不上了!万一她等急了,或者以为他不来了怎么办?他得想办法通知她!

他焦急地四处张望,想找个能充话费的商店或者营业厅。寒风呼啸,街道两旁大多是紧闭的商铺,远处倒是有几家亮着灯的小店。他想起刚才买巧克力的那家便利店,就在不远处的站牌旁。

陈武桢立刻转身,顶着逆风,小跑着往回赶。推开便利店的门,暖气扑面而来,让他冻僵的脸颊感到一阵刺痛。

“老板!老板!”他喘着气,急切地喊道,“能充话费吗?帮我充点话费!”

老板抬起头,看着这个去而复返、一脸焦急的年轻人:“能充。号码多少?充多少?”

陈武桢毫不犹豫地报出苏雯清的手机号码:“就这个号!充……充20吧!”他想着20块应该够她开机了,自己还能剩下30块吃饭。

老板在电脑上操作了几下:“好了,20块充进去了。”

陈武桢赶紧掏出那张五元纸币和几个硬币凑足20元递给老板。他立刻再次拨打苏雯清的号码——依然是那冰冷的提示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停机……”

怎么回事?!陈武桢懵了。20块还不够?难道欠了很多?他带着一丝侥幸,再次按下拨号键,这次,他屏住呼吸,仔细听着听筒里的声音。

“……您的手机已欠费停机……”

轰!陈武桢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不是苏雯清停机了!是他自己的手机欠费停机了!刚才那提示音,分明是在说他自己的手机!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窘迫感瞬间将他淹没。他像个傻子一样!白白浪费了20块钱!给苏雯清充话费?结果是自己停机了!他低头看着手里仅剩的32元钱(50元 - 20元话费 + 找零的2元硬币),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火辣辣的。这32元,是他和苏雯清今晚的饭钱,也是他回程的路费(如果还有剩的话)!现在,为了一个乌龙,又少了20块!

没钱的滋味,像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着他的心脏,勒得他喘不过气。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助和难堪。他站在便利店的暖光下,却觉得比站在外面的寒风中还要冷。

最后的依靠:亲情的暖流

怎么办?话费必须充!否则他连苏雯清都联系不上!可钱……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32元钱,每一张都像烙铁一样烫手。再充20?那吃饭怎么办?他不敢想。

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店里的公用电话上。一个念头闪过。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巨大的决心,走到公用电话旁,拿起听筒。

“老板,打一个市内电话。”他声音有些干涩。

“行,打吧。”老板点点头。

陈武桢颤抖着手指,拨通了他姐姐陈武青的电话。听筒里传来“嘟……嘟……”的等待音,每一声都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喂?哪位?”姐姐熟悉的声音传来。

“姐!是我,武桢!”陈武桢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急切,“我的手机欠费停机了,现在在外面,不方便交……你这会儿……能不能找个地方帮我交上话费?急用!”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姐姐的声音立刻变得关切:“停机了?行行行!你别急!我这就去给你交!要交多少?50够不够?”

“20!20就够了!谢谢姐!”陈武桢几乎是抢着回答,生怕姐姐多花钱。

“好!20是吧?我马上去!交好了告诉你!你在外面注意安全啊!”姐姐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暖和可靠。

“嗯嗯!知道了!谢谢姐!”陈武桢没等姐姐说完,就匆匆挂断了电话。他怕再多说一句,自己声音里的窘迫和脆弱就会泄露出来。

他把听筒放好,掏出两个一元硬币递给老板:“电话费。”

老板接过钱,没说什么。陈武桢逃也似的推开便利店的门,再次投入冰冷的寒夜中。寒风瞬间将他包围,但他心里却涌起一股暖流。在最难堪、最无助的时候,能毫不犹豫开口求助的,也只有家人了。他心里充满了对姐姐的感激,也期盼着她能快点交上话费。

梧桐树下的独行:奔向未知的爱情

他重新踏上西行的路。这一次,脚步似乎比刚才更沉重了一些。口袋里只剩下30元钱(32元 - 2元电话费)。他一边快步走着,一边不时掏出手机,按下开机键,屏幕亮起,信号格闪烁,但依然显示“无服务”。他焦急地等待着,期盼着那代表复活的信号出现。

宽阔的梧桐大道上,车流如织。私家车、出租车亮着温暖的灯光,载着赶赴节日约会的人们疾驰而过。偶尔有骑着自行车、电动车的人,裹得严严实实,匆匆赶路。像他这样顶着寒风、独自步行的身影,在平安夜前夕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孤独和格格不入。

路旁高大的法国梧桐树,光秃秃的枝桠在寒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它们像一排排沉默的士兵,笔直地矗立在道路两旁,一直向西延伸,看不到尽头。陈武桢就在这一排排“士兵”的注视下,迎着凛冽的西风,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前挪动。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他的脸颊,耳朵冻得生疼。他缩着脖子,将衣领竖起来,双手插在口袋里,紧紧攥着那盒巧克力和仅剩的30元钱。口袋里那盒巧克力的棱角硌着他的手,提醒着他今晚的初衷和此刻的窘迫。

他脑海里闪过苏雯清平静的脸庞,闪过那间狭小的门头房,闪过夜市嘈杂的人声和《新贵妃醉酒》的悲音。他不知道今晚的约会会怎样,不知道苏雯清会不会因为他迟到而不高兴,不知道这仅剩的30元钱够不够他们吃一顿平安夜的饭。

他只知道,他必须走下去。为了口袋里那盒昂贵的巧克力,为了那个名字带来的悸动,也为了心中那份对“真实恋爱”、对“完美婚姻”的执着幻想。梧桐树的影子在路灯下被拉得长长的,如同他此刻沉重而迷茫的心事。他在这寒夜的检阅中,孤独地奔向那场未知的、带着窘迫底色却依然被他视为希望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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