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里又是一阵沉默。
“既然如此，何不下凡找些妖怪打听打听？”
孙悟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天下妖怪如此多，要找出朝歌旧都脚下活了几百年的妖怪还不简单？”
殿中气氛一时又凝住。
孙悟空却没察觉到此刻的沉郁，反倒兴致勃勃。
“真君，你咋不吭声了？不会是被俺的聪明才智震惊了吧，要不咱现在就下凡打听打听？凡人爱传闲话，妖仙更好套话。寻个老妖怪灌几盅酒，不怕他不说实话。”
孙悟空说得理直气壮，还伸手比划了个酒盅的模样，眼里闪着狡黠的笑意。
杨戬抬眼，正撞上那双亮若星火的金眸。
那一瞬。
他的胸口似乎被什么轻轻触了一下，冷冽的心绪生生被扰开，泛起奇异的涟漪。
“再难的事到了你嘴里也总是如此轻巧。”
淡淡的嗓音传到耳边。
“轻巧？”
孙悟空一愣，随即咧嘴一笑。
“那当然！俺天生就是这副性子。世间事能打就打，能问就问，能喝就喝。不像真君你呀，遇到事老摆一张冷脸，迟早把自己闷坏。”
孙悟空说着，伸手拍了拍他肩膀，那动作像是拍一块冷硬的石头，笑嘻嘻地凑近。
“不过也好，有俺在，你也别想闷死咯。再大的事，俺都能替你扛点。”
蓦地。
杨戬的心里像被扔进一颗小石子，扰的他一向平静的心水开始掀起了一丝波澜。
好像还带着几分说不出的酸涩。
杨戬垂下眼看着孙悟空。
他一双好看的黑眸此刻深沉的厉害，像要把一切都给吞噬似的。
从来没人敢这样与他说话。
更没人，敢说要替他扛事。
空气里忽然沉静下来。
烛影摇曳。
映得他唇角若有若无地动了一下，却终究没说出口。
只是将所有翻涌的念头压进冷峻之中。
啸天看在眼里，心头微微一动，缓声道。
“若真要下凡查探，得小心行事。几百年前的事早已无迹可寻，能知内情的唯有当年得道成仙、尚在人世的妖仙。只是……这些人，素来狡诈。”
“狡诈又如何？”
孙悟空立刻抢话，金眼一转，狡黠闪烁。
“俺最不怕的就是跟他们斗心眼，真君，你可别忘了，你身边可有俺这么个机灵的。”
见它看过来，杨戬微微抬眸移开视线，眸底沉光暗暗流动。
……
风声卷过殿檐，夜色深沉。
皇城外的街巷安静得能听见犬吠。
残月斜挂，冷光洒在瓦檐上。
几缕薄雾自城郊散入，像是无形的帷幕。
孙悟空跳下屋脊，手里还摇着一串吃了一半的糖葫芦，嘴里叼着竹签，笑嘻嘻道。
“啸天，你鼻子灵，闻出些门道没？”
啸天面色凝重，缓缓点头。
“妖气虽淡，但的确残留在这一片。顺风而来，应在前方破庙。”
杨戬负手立在前，眉目冷峻，目光深沉。
“走。”
—————————
破庙阴影森森，门板半挂，风吹得嘎吱作响。
庙里的神像头早被砸掉，只剩半截身子，空洞的眼窝映着烛火似的冷光。
孙悟空推门进去，手里随意一晃，金箍棒铛地撞在庙柱上，发出一声震耳的回响。
“你们这些小妖藏得可真够深啊！你们躲在这舒服，倒是让俺好一顿找！”
瞬息之间，角落里唰唰唰冒出几道身影。
一个牛角妖，身高过丈，面目狰狞。
一个瘦长蛇妖，吐着信子，眼珠滴溜乱转。
一个鼠精，毛色灰扑扑，还是最怂的，连站都不敢直立。
还有个狐狸模样的年轻男子，眼波流转，却死死躲在人群后头。
牛角妖声音粗哑，带着虚张声势。
“你们是何人！敢闯我兄弟几人的住处？”
孙悟空一挑眉，笑得满不在乎。
“俺是谁？你管得着么？你们才该管好自己，偷偷摸摸在皇城里鬼混，不怕被人砍了脑袋啊？”
杨戬袖袍一拂，掌心金光一闪。
破庙大门轰地合上，妖气被逼得凝在一处，逃无可逃。
那一刻，几个妖怪全身寒毛倒竖。
蛇妖急忙换了副嘴脸，笑得谄媚。
“原来是仙官大人！大人息怒！小妖等不过是无家可归，借此落脚，并未行恶。”
孙悟空冷哼，金眼扫过去，火光隐隐。
“这话俺耳熟，每次遇到你们这些小妖，十个有九个这么说。剩下一个，是来不及开口就被俺打爆了。”
牛角妖腿一抖，鼠精当场扑通跪下，吓得直磕头。
“你们只需要回答一个问题。”
杨戬冷漠的声音响起。
几个妖怪面面相觑，皆是疑惑不解。
他们还以为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杨戬声音淡漠，却带着压迫。
“几百年前，当朝皇帝本该寿终正寝，却中年暴毙。你们听过什么传言？”
妖怪们对视一眼，全都噤若寒蝉。
孙悟空眯起眼，笑容带着凉意。
“不说？那就挑个开口的。”
它手里金箍棒咚地敲在庙柱上，震得尘灰簌簌落下。
牛角妖硬着头皮张嘴，却只冒出一句。
“小妖……小妖不过后来才修成，怎会知晓百年前之事？”
蛇妖眼睛一转，将他推到旁边。
“老鼠精，你辈分最老，该你说。”
鼠精吓得浑身抖如筛糠，结结巴巴。
“小、小妖真不知啊！几百年前……小妖还在阴沟里啃骨头呢……”
孙悟空瞥见后头的狐狸妖眼神闪烁，立刻笑了。
“前面这几个嘴巴笨，脑袋也笨得要死，可后头那只，眼神好像不太老实。”
狐妖身子一僵，被众目齐齐盯住，只能勉强上前一步，低声开口。
“几位仙官，小妖……的确听过些旧事。”
杨戬眸色骤沉。
“讲。”
狐妖咬唇，像是下了极大决心，缓缓道。
“听老一辈说，那时的皇帝寿命极长，命格在天书上清清楚楚，注定白首。可不知为何，二十岁时忽然暴毙。那一夜，有黑影掠过皇城，许多人亲眼见到……像是妖，可又不是。”
孙悟空眼睛一眯，紧逼一步。
“不是妖？那是什么？”
狐妖瑟缩，声音颤抖。
“小妖……不知。只听说，那些亲眼见到的人，没过多久全死绝了。之后历代皇帝都活不过二十。小妖所知，只有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