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坠入雾海，久久没有回音。
姜小葵站在断崖边上，战甲的金光一点点褪去，像退潮的水。她腿一软，单膝跪地，手撑住地面才没倒下。胸口那块青铜碎片还在发烫，但已经不像刚才那样滚烫刺骨，反而像一块捂热的石头，贴着心口，一下一下地跳。
她喘了口气，把碎片往怀里塞了塞，左手腕的布条已经被血浸透。她低头看了一眼，撕下衣角重新缠了两圈，打了个死结。
“不能停。”她对自己说，“再走一步是一步。”
她贴着岩壁往前挪，脚底踩的碎石咯吱响。雾太浓，十步外就什么都看不见。她不敢快走，只能一手摸着石壁，一手护着胸口，慢慢往前蹭。
身后没有动静。
可她知道屠九不会就这么算了。
果然，走出不到二十丈，耳边传来一声低哨。
不是鸟叫，也不是风声，短促、尖利，像是用指甲刮竹片发出的声音。
她立刻停下，贴紧岩壁，屏住呼吸。
雾里有东西在动。
三道黑影从左右两侧的崖壁上滑下来，落地无声。他们穿着黑袍，脸上蒙着灰布，手里握着弯刀。三人呈三角站位，缓缓逼近。
姜小葵心跳加快，但她没动。
她记得刚才在破庙里的感觉——只要碎片震动，战甲就会出现。可现在她连站都站不稳，更别说打架了。
她悄悄把手伸进怀里，摸到那块青铜碎片。
“要是能再亮一次……”她心想。
可刚冒出这念头，胸口突然一烫。
不是战甲启动的那种爆发式灼热，而是一种温和的、持续的暖意，顺着经脉往四肢散开。她体内的金色符文开始流转，速度比之前慢，却更有规律。
她愣了一下。
“它……在引导我？”
还没想明白，左侧那人突然暴起，刀光一闪，直劈她面门。
她本能后仰，刀锋擦着鼻尖掠过，削断几根头发。她顺势翻滚，躲开第二人横扫的刀刃，但左腕撞在地上，剧痛让她眼前一黑。
“啊！”她闷哼一声，差点叫出声。
三人立刻围拢，刀锋交错，封死所有退路。
她背靠岩壁，咬牙抬头。
就在这时，胸口碎片猛然一震。
一道金光从她心口冲出，在空中凝成半幅残缺阵图。图上纹路复杂，像是被烧毁了一半，只留下几个关键节点还在发光。
姜小葵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有谁在她耳边念了一句口诀。
她不懂阵法，可那几个发光的点，她居然看得懂。
“中间那个是阵眼……其他六个是煞位……破一个，全完。”
她明白了。
这些人不是随便围上来，他们在布阵。
七煞阴毒阵。
名字她不知道，但她知道怎么破。
她强忍眩晕，盯着空中那半幅阵图，发现右侧第三个煞位的光最弱。那里对应的，正是右边那个黑袍人的位置。
她等他再次出刀，猛地侧身闪避，同时右手拍地，借力弹起，一掌拍向那人后颈。
那人反应极快，转身格挡，刀柄撞上她手腕。
“咔”一声轻响，骨头没断，但疼得她整条胳膊发麻。
可就在两人交手的瞬间，空中阵图上的弱光节点忽然闪烁。
她抓住机会，左手成拳，狠狠砸向对方肋下。
拳没打中人，却打中了空气中的某个点。
“砰！”
一声闷响，那人脸色突变，整个人弓起来，吐出一口黑血，跪倒在地。
其余两人脸色大变，立刻后退。
姜小葵自己也懵了。
“我……打中了？”
她低头看手，掌心有一道金纹正在消散。
“原来不是打人，是打阵。”
她喘了口气，目光扫向另外两人。
“来啊，”她咧嘴一笑，“一起上也行。”
两人对视一眼，忽然齐齐后撤，跃上高处岩台。
紧接着，雾中又响起两声哨音。
又有四道黑影从不同方向靠近，脚步整齐，动作一致。他们不是乱冲，而是按照某种顺序站位，每一步落下，雾气都随之扭曲。
七个人，七个位置。
七煞阵，成了。
黑雾从地面升起，缠绕在七人脚下，化作七道黑影，如鬼魅般游走。其中三道直扑姜小葵，利爪撕风，直取咽喉与双目。
她来不及细想，翻滚闪避。
左腕旧伤崩裂，血滴在石板上，溅出小朵红花。
她躲过第一波攻击，可第二波立刻接上。七道黑影在雾中穿插，忽左忽右，逼得她连连后退。
退到第三步，后背撞上岩壁。
无路可退。
她闭上眼，不去看那些影子，而是专注感知胸口碎片的脉动。
一下，一下，像心跳。
她调整呼吸，让自己的节奏与之同步。
体内的金纹开始流动，速度越来越快，最终汇聚到右掌。
她双手合拢，掌心相对，将全部意念灌注其中。
金光在掌心凝聚，形成一支光箭，通体透明，边缘泛着微光。
她睁开眼。
雾中黑影依旧狂舞，但在她眼里，已经不一样了。
她看到了阵眼。
藏在高处岩缝里，一根漆黑的骨钉钉在石缝中，周围缠满黑线，正不断抽取煞气。
她弓步前冲，光箭脱手而出。
“砰！”
骨钉炸裂，黑线断裂，七道黑影同时哀嚎，化作青烟消散。
浓雾骤然退去，阳光斜照下来，照亮崖道尽头一条小径。
七名黑袍人倒地不起，有的昏迷，有的抽搐，全都失去了战斗力。
姜小葵站在原地，战甲早已隐去，浑身脱力，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她靠着岩壁，慢慢滑坐在地。
“赢了？”她喃喃。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脚步声。
不急不缓，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上。
屠九走了过来。
他没带刀，也没拿镜子，只是站在阵毁之地，低头捡起一块残留的金色鳞片。那是战甲碎裂时留下的。
他捏在指尖看了看，又抬头望向姜小葵。
“你破了我的七煞阵。”他说，“用的是天机阁的推演之术。”
姜小葵没说话，只想逃。
可她动不了。
屠九走近几步，蹲下，和她平视。
“我不信你是普通村女。”他说，“没人能在重伤濒死时推演出阵眼所在。除非……你体内有传承。”
姜小葵冷笑：“我爹是天上管扫星的，妈是西海龙王三公主。”
屠九皱眉：“你还敢说？”
“你不信？”她反问。
“当然不信。”
“那就对了。”她咧嘴一笑，嘴角渗血，“你越不信，我说的就越真。”
屠九眼神一冷，抬手就想抓她。
可就在这时，她胸口碎片微微一震。
一丝极淡的仙气悄然凝结。
她双拳紧握，金光裹拳，猛地轰出两记直击。
拳风破空，将屠九逼退三步。
他站定，眯眼看着她：“你还有力气？”
“不止。”她说，“下次见面，我不只会打碎你的阵。”
屠九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有意思。”他站起身，挥手，“换暗哨，沿古药道追。”
黑袍人陆续撤离，只剩一人留在原地，趴在地上装死。
姜小葵没管他，扶着岩壁，一步步走向崖道尽头。
阳光洒在她身上，右眼尾的朱砂痣泛着微光。
她走到小径入口，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装死的黑袍人，正偷偷抬头。
她抬起右手，做了个手势。
那人一愣。
她笑着说：“告诉屠九，下次，别派废物。”
说完，转身走进林子。
林外，晨雾渐散。
一只乌鸦从树梢飞起，翅膀拍动的声音惊落几片枯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