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霄殿内,与外界的喧嚣隔绝,依旧笼罩在一层无形的低气压中。
虽然殿门已开,寒意已散,但云韵端坐在玉榻之上,手捧一卷道经,看似在静心阅读,那微微抿起的唇线和周身若有若无的清冷气息,却昭示着圣主娘娘的余怒并未完全平息。
嬴鑫小心翼翼地端着一杯刚刚沏好的、氤氲着浓郁生机与道韵的“九窍灵茶树”新茶,走到玉榻旁。这是云韵平日最喜爱的灵茶,采摘不易,炮制更需心血,有静心凝神、滋养圣源之效。
“韵儿,喝杯茶,消消气。”他将茶杯轻轻放在云韵手边的玉几上,声音温和,带着显而易见的讨好。
云韵眼睫微颤,却没有抬头,也没有去碰那杯茶,只是清冷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嬴鑫摸了摸鼻子,知道这事儿还没完。他挨着玉榻边缘坐下,距离不近不远,既能表示亲近,又不敢太过僭越。
殿内陷入一种微妙的沉默。
过了许久,云韵终于放下手中的道经,抬起那双清冷如寒潭的眸子,看向嬴鑫。她的目光很复杂,有未消的愠怒,有一丝疲惫,更深处,却藏着一抹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脆弱。
“鑫儿。”她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直击人心的力量,“你告诉我。”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最终还是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她心头一夜的问题:
“难道……我还不如那些女子吗?”
这句话问得平淡,却像是一根无形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了嬴鑫的心底。他猛地抬头,对上了云韵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此刻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情绪的眸子。
他看到了那深藏在圣王威严之下,属于一个女子的、简单而直接的比较与……不自信。
这一刻,嬴鑫心中所有的解释、所有的借口都烟消云散。他忽然明白,云韵在意的,或许并非他去天香楼这个行为本身,而是这个行为背后,是否意味着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受到了威胁和动摇。
“韵儿!”嬴鑫心中一痛,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握住了她放在膝上的微凉玉手,语气急切而郑重,“你怎么会这么想?这世间女子万千,在我嬴鑫眼中、心中,唯有你云韵一人!无人能及你万分之一!”
他的目光灼灼,带着不容置疑的真诚:“那些女子,不过是过眼云烟,逢场作戏的尘埃。她们连与你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你是我嬴鑫认定的道侣,是携手共度长生、并肩俯瞰世间的唯一之人!这一点,从未改变,也永不会改变!”
云韵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热和那份急切的真诚,清冷的眸光微微波动。她没有抽回手,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判断他话语中的真假。
“那你为何……”她的声音低了一些,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委屈,“要去那种地方?”
嬴鑫叹了口气,知道这才是关键。他握紧她的手,将昨夜郑阳如何怂恿,吕修缘如何起哄,以及自己当时觉得只是喝酒送行,并未多想的心态,原原本本,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他没有再推卸责任,而是坦然承认了自己的疏忽和错误。
“……是我考虑不周,忽略了你的感受,更忽略了自己的身份可能会带来的影响。”嬴鑫看着她的眼睛,诚恳道,“韵儿,我向你保证,绝无下次。以后任何可能让你不开心、让你误会的事情,我都会慎之又慎。”
听着他坦诚的剖析和郑重的保证,云韵心中那最后一点坚冰,终于开始缓缓消融。
她其实何尝不知他的为人?只是当看到那一幕,感受到那种环境时,一种源自内心深处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她与嬴鑫,一路走来,历经了多少风雨坎坷?从最初的相识,到后来的相知、相许,共同面对强敌,化解一次次危机……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已超越了寻常道侣,是彼此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她云韵,是东域唯一的圣王,是屹立于众生之巅的至强者。她可以无惧任何强敌,可以漠视世间纷扰,但唯独对于嬴鑫,她无法做到绝对的超然。
正因为拥有过,才更害怕失去。
正因为深爱着,才更无法容忍一丝一毫的瑕疵与可能的风险。
她怕。怕那些红尘诱惑会迷了他的眼,怕漫长的岁月会冲淡他们的情,怕有一天,他会觉得她这个圣王太过无趣,太过清冷……
这种恐惧,平日里被她深深埋藏在圣王的威严与冷静之下,连她自己都几乎未曾察觉。直到昨夜,被那天香楼的一幕彻底引爆。
看着眼前焦急解释、郑重保证的嬴鑫,感受着他手中传来的温度和眼中那份毫无杂质的爱意,云韵心中那莫名的恐慌,渐渐被抚平。
她反手握住了嬴鑫的手,微微用力。
然后,在嬴鑫有些错愕的目光中,云韵缓缓倾身向前。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仿佛蕴藏着星辰大海的眸子,深深地望进嬴鑫的眼底,仿佛要确认他灵魂最深处的印记。
下一刻,她闭上了眼睛,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这个吻,不像她平日那般清冷,反而带着一种决绝的、近乎霸道的占有欲,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深埋心底的后怕与颤抖。
冰凉柔软的唇瓣相贴,带着她身上独有的清冽馨香,瞬间淹没了嬴鑫所有的感官。
嬴鑫先是僵住,随即反应过来,心中涌起巨大的狂喜和难以言喻的心疼。他立刻化被动为主动,小心翼翼地回应着,加深了这个吻,用自己炽热的温度,去温暖她微凉的唇,去安抚她不安的心。
这个吻,无关情欲,更像是一种灵魂的确认与慰藉。
一吻良久,直到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云韵才微微后退,脸颊上飞起一抹极淡的红晕,让她那清冷的容颜瞬间变得鲜活而生动,美得惊心动魄。
她微微喘息着,将额头抵在嬴鑫的额头上,闭上眼,轻声呢喃,那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脆弱:
“鑫儿……别离开我。”
短短六个字,却像是一记重锤,敲在嬴鑫的心上。他紧紧抱住怀中这具看似坚强、实则也会害怕失去的娇躯,声音坚定而温柔,如同最郑重的誓言:
“不会。韵儿,我永远不会离开你。天上地下,碧落黄泉,你在何处,我便在何处。”
殿内,熏香袅袅,之前那无形的隔阂与冰冷,在这一刻彻底消融殆尽,只剩下相拥的两人,以及那无声流淌的温情与羁绊。
圣王之怒,源于深爱。而唯有更深的爱意与承诺,方能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