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日的行程,当车辆终于驶入苏州古城,在纵横交错的水巷旁停下时,窗外已是夜色深沉,弦月高挂。
夜色下的平江古街水巷比杭州更多了几分婉约与静谧,灯笼的光晕倒映在狭窄的河道里,随着水波轻轻摇曳。然而,陆寒州与梅知雪都无暇欣赏这份景致,冰魄罗盘的指针与梅知雪完整神格对同源的微弱感应,共同指向了深巷中一家名为“苏氏医堂”的老字号。
医堂已然闭门,只檐下悬着一盏孤灯,在微风中晃出温暖的光圈。就在他们准备上前叩门时,一道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猎豹,自旁侧屋顶悄无声息地落下,拦在了他们与医堂大门之间。
来人一身利落的深色劲装,身形精悍,墨发以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正是曾在陆寒州口中出现过的凌昭。他眼神锐利如鹰,先是在陆寒州身上停留一瞬,微微颔首致意,随即目光便牢牢锁定了梅知雪,更准确地说,是她周身那尚未完全内敛的、属于完整花神的清冽气息。
“陆先生。”凌昭的声音低沉,“这位是?”
“梅知雪,梅花神,已正式归位。”陆寒州言简意赅,“我们为苏医生而来,‘晦’与NIAS的人,都快到了。”
听到“晦”与“NIAS”,凌昭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锋利,周身气息也紧绷起来,那是一种长期处于戒备状态的守护者本能。他再次看向梅知雪时,目光中少了几分审视,多了些许同为守护者的认同,但警惕未减。
“苏医生一切安好,我保证。”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仿佛这是刻入骨髓的誓言。
三人并未在街巷久留,在凌昭的引领下,他们来到了医堂后院一间僻静的茶室。窗外即是小小的庭院,植有几株杏树,冬日的枝桠在月光下勾勒出遒劲的线条。
“凌某自幼失怙,是师父在龙虎山脚下将我捡回,抚养成人,传授武艺与道法。”凌昭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切入往事,声音平静,却蕴含着力量,“师父他老人家,曾是上一代的‘守夜人’之一,与陆先生的师门渊源颇深。”
他目光投向窗外,仿佛穿透时空,回到了过去。“大约15年前,师父为追查一件邪物而身中奇毒,那毒诡异非常,非寻常药石能医,几近油尽灯枯。当时,我们都以为……直到他一位故友闻讯赶来。”
凌昭的眼中浮现出清晰的敬重与感激。“那位故友,便是苏念卿小姐的祖父,苏鹤年苏老先生。他老人家不顾自身年迈,以独门的‘青木回春针法’辅以家传秘药,为师父拔毒续命,足足耗费了七七四十九日,几乎耗损了自身三成修为,才将师父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这段往事,让梅知雪动容。她能想象那是何等深厚的恩情。
“师父痊愈后,曾对苏老先生立誓,此恩,我龙虎山一脉,永世不忘,必护苏家血脉周全。”凌昭的声音愈发沉凝,“后来,师父年纪渐长,将守护之责交予我手。他告诉我,这不仅是报恩,更是‘守夜人’对‘仁心’的守护。苏家医道,救人无数,其传承本身,便是这污浊世间的一缕清气,值得以性命相护。”
他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梅知雪和陆寒州:“所以,自我艺成下山,守护苏小姐,便是我凌昭此生最重要的职责与……选择。” 他将“责任”换成了“选择”,其中含义,不言自明。
“苏医生她……”梅知雪轻声问,“知道你的身份和这些往事吗?”
凌昭摇了摇头,刚毅的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复杂:“她只知我是祖父故人之徒,略通拳脚,偶尔在她出诊或采药路遇麻烦时现身。她天性仁善,只当是兄长关怀,不愿深究,也……不喜我过于贴近的保护。” 他语气中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涩意。
陆寒州此时开口,点明了关键:“所以,你早已察觉苏医生身上有特殊灵韵苏醒的迹象?”
“是。”凌昭肯定道,“近几个月,她施针时引动的生机愈发浓郁,偶尔甚至能无意间安抚病患躁动的情绪。我能感觉到那股力量与她极为契合,温暖而充满生机,但也因此,更容易被‘晦’那样的存在觊觎。”他眉头紧锁,“我虽不通花神之事,但也能猜到几分。你们此番前来,可是与此有关?‘晦’的目标,也是因为她觉醒的力量?”
“不错。”梅知雪郑重点头,“她是杏花神。‘晦’欲对其不利,而官方机构NIAS也可能因她力量苏醒而欲强行干预。我们必须在她被任何一方找到之前,让她明白自己的身份,并获得她的信任。”
凌昭霍然起身,身姿如松:“既然如此,便更不能让任何人惊扰她。我会守在这里,寸步不离。”他的眼神无比坚定,“若要告知她真相,也需寻一个稳妥的时机,由我……或你们,亲自与她分说。”
就在这时,梅知雪胸前的霜雪梅花佩忽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且带着杏花温和气息的波动。她与陆寒州同时望向医堂主楼的方向——那里,一股温暖而隐晦的木行灵光,正如春蚕破茧般,悄然变得清晰起来。
苏念卿的力量,似乎在他们到来的这个夜晚,于无意识中,又迈进了一步。
凌昭显然也感知到了这变化,脸色更加凝重。
前有“晦”的虎视眈眈,后有NIAS的限期通牒,而他们要面对的核心——杏花神,却仍对自己的宿命一无所知,身边还伴着一位忠诚却行事谨慎的守护者。
苏州之行,开局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复杂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