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褪去,天光未明,正是黎明前最深邃的时分。圣山脚下的小院,沉浸在一种近乎神圣的宁静之中。守护阵法流转的微光,与东方天际泛起的第一抹鱼肚白交融,为院落镀上了一层朦胧的清辉。
星九跃在院中静坐了一夜。并非他不需休息,而是修为到了他这般境界,短暂的调息便可替代部分睡眠,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守夜。界隙虽封,但潜在的威胁如同暗夜中的毒蛇,随时可能暴起伤人。他银眸微阖,灵识却如蛛网般悄然蔓延,覆盖着方圆数里的区域,感受着天地灵气在界隙闭合后那缓慢而坚定的自我修复。空气中的污浊进一步消散,连带着圣山本身的地脉,似乎也变得更加活跃、纯净。
屋内传来细微的响动,是春丫起身了。她轻手轻脚地生起灶火,开始熬制药粥,米香混合着草药的清苦气息渐渐弥漫开来,带来了人间烟火的踏实感。接着,念蕙也推门而出,她依旧沉默,但眼神比昨日清亮了许多,她在院中寻了一处空地,开始演练一套舒缓的音律宗养气法诀,动作如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美。
最先醒来的是孩子。星苔揉着惺忪睡眼,摇摇晃晃地走出屋子,看到院中的父亲和念蕙姨娘,小脸上露出安心的笑容,乖乖地爬到星九跃身边的石凳上坐好,小手托着腮,看着爹爹。星峋醒得晚些,被春丫抱出来时,还有些迷糊,小脑袋靠在春丫肩上,但那双清澈的大眼睛已经好奇地打量着晨光中的小院。
当蒙小玉被星九跃搀扶着走出房门时,晨光恰好跃出远山,金辉洒满院落。她的脸色依旧苍白,脚步虚浮,但眼神中已有了神采。看到儿女安好,院中一切如常,她长长舒了口气,仿佛将连日来的惊惧与疲惫都吐了出去。她坐在星九跃特意搬来的铺了软垫的躺椅上,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中,感受着体内缓慢恢复的生机,以及家园带来的无比心安。
“娘亲!”星苔扑过来,小心地避开母亲的伤处,依偎在她腿边。星峋也咿呀着伸出手要抱。
看着围拢在身边的家人,看着春丫端来的热气腾腾的药粥,看着念蕙收功后投来的关切目光,蒙小玉眼中泛起水光,却带着笑意。历经生死,方能体会这平淡晨光的珍贵。
“都还好……家还在,大家都还在。”她轻声说着,像是说给自己听,也像是说给所有人听。
星九跃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而稳定:“嗯,都在。”
简单的早餐,却吃得格外香甜。就连一向清冷的念蕙,眉宇间也柔和了许多。饭后,春丫收拾碗筷,念蕙主动接过了照料孩子的任务,带着星苔在院中辨认草药,星峋则好奇地跟在一旁,时不时伸出小手去摸那些散发着灵光的叶片。
星九跃则开始仔细检查并加固小院的守护阵法。他以指为笔,引动地脉灵力,在原有的阵基上刻画下更加繁复玄奥的符文。随着他的动作,笼罩小院的土黄色光晕变得更加凝实,隐隐与整个圣山的地脉连接得更加紧密,甚至能自行缓慢汲取天地灵气补充消耗,防御力大增。
蒙小玉靠在躺椅上,看着丈夫忙碌而专注的背影,看着孩子们嬉戏,心中充满了宁静与力量。她闭上眼,尝试运转体内微弱的灵力,配合药力,缓缓滋养着受损的经脉。
晌午时分,顾清风的身影出现在了小院外。他风尘仆仆,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锐利,显然带回了重要消息。
星九跃开启阵法一角,将他迎了进来。
“情况如何?”星九跃直接问道。
顾清风先是对蒙小玉拱手致意,然后才沉声道:“界隙被封印的消息,已经像风一样传开了!如今整个北疆都炸开了锅!”
他语速很快,带着一丝激动:“墟市那边人心惶惶,但也有人拍手称快!浊潮的源头被斩断,这是天大的好事!许多被血煞宗和浊潮逼得走投无路的散修和小家族,都在打听是谁做了这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现在外面流传着各种说法,有说是隐世高人出手,有说是朝廷秘密派遣了强者,甚至还有说是山神显灵!”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凝重:“但血煞宗和其控制的势力,反应极其激烈!他们封锁了裂魂谷周边百里区域,严禁任何人靠近,似乎在寻找什么。王贲的旧部也开始频繁调动,边境几个重要关隘都加强了戒备,气氛很紧张。而且……有传言说,血煞宗宗主已出关,震怒异常,颁下了血色追杀令,誓要找到‘破坏圣门大计’之人,格杀勿论!”
听到“血色追杀令”,念蕙的眼神瞬间冰冷如刀。春丫也倒吸一口凉气,担忧地看向星九跃和蒙小玉。
星九跃神色不变,似乎早有预料:“树欲静而风不止。他们越是如此,越说明界隙被封打中了他们的七寸。可知玄玦下落?”
顾清风摇头:“玄玦的行踪成谜,自冰原一战后便再无消息。但据我在军中的暗线回报,冰原深处近期时有异动,寒气大盛,恐怕与他脱不了干系。”
星九跃沉吟片刻,道:“顾大人,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顾清风正色道:“我欲借此机会,联络各方反对血煞宗倒行逆施的义士,同时将此地情况密奏朝廷。界隙已封,北疆局势有变,朝廷绝不会坐视血煞宗继续坐大。我们需要整合力量,应对接下来的反扑。”
“如此甚好。”星九跃点头,“此地暂且安全,我们会在此休整,提升实力。若有要事,可凭此符联络。”他递给顾清风一枚自己炼制的简易传讯玉符。
顾清风郑重接过,又看了一眼气息微弱的蒙小玉和两个稚子,抱拳道:“诸位保重!顾某先行一步,一有消息,立刻传来!”
送走顾清风,小院再次恢复宁静,但气氛却凝重了几分。血色追杀令如同阴云,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星九跃打破沉默,银眸中寒光闪烁,“他们不来便罢,若敢来犯,这圣山脚下,便是他们的埋骨之地!”
他的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与杀伐之气,冲散了空气中的压抑。蒙小玉握住他的手,轻声道:“我们一起面对。”
阳光正好,洒满院落。危机四伏,前路未卜,但至少在此刻,他们拥有彼此,拥有这个历经磨难却愈发坚固的家。休养生息,提升实力,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更加猛烈的风暴。
而谁也没有注意到,在星峋低头玩耍时,他颈后衣领下,一个极其淡薄、与蒙小玉图腾有几分相似却更加古老复杂的印记,在阳光下,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