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五年香港,文化中心大剧院后台像口即将喷发的高压锅。定型喷雾的化学甜香飘在空气里,混着熨衣间飘来的炙热蒸汽,再裹着每个人神经绷紧时透出的金属腥气——化妆师捏着粉扑的手在抖,服装助理跑着递礼服,连场务的喊话都带着颤音,唯有关之琳的专属化妆间,静得能听见墙上百达翡丽挂钟的秒针,“咔哒咔哒”地敲着人心。
她坐在化妆镜前,身上是Valentino为她量身定制的深红色丝绒长裙。那红不是扎眼的正红,是熟透车厘子的暗调,丝绒面料泛着沉淀过岁月的光泽,衬得她肩颈线条愈发优雅。作为本届金像奖评委会主席,这个让整个香港电影圈仰望的位置,没让她有半分浮躁——她没看镜中妆容,只是指尖轻轻摩挲着裙摆纹样,眼神沉静。
“叩叩叩——”门被轻轻敲响,一个梳着油亮大背头的中年男人探进头来,是圈内颇有名气的冯导。他脸上堆着谦卑到近乎谄媚的笑,手里捧着个用顶级云龙纸裹着的厚红包,纸面上没写字,只印了个烫金小“福”字,沉甸甸的,一看就装得满当当。
“关小姐。”冯导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条滑腻的蛇,顺着门缝钻进来,“一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我那部《浮城往事》,还请您多多关照。”他把红包轻轻推到化妆台上,正挨着那支dior999口红——口红的亮红与红包的金纹凑在一起,竟显得格外刺眼肮脏。“里面是五百万,现金。”
关之琳的目光没在红包上停留半秒。她缓缓抬头,那双曾颠倒众生的桃花眼,此刻冷得像两块结了冰的黑玉,没半分温度。她没说话,只拿起桌上那把银质裁纸刀——刀身雕花,是陈峰送她的生日礼物,平时用来拆信件,此刻刀尖挑起红包,动作轻得像在避开什么秽物。
“峰锐娱乐的人,从不干这种事。”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的钻石,每一个字都砸得冯导脸色发白。话音刚落,她手腕微扬,那只装着五百万现金的红包划出一道轻蔑的弧线,“咚”的一声,精准落进墙角镀铬垃圾桶里——声音沉闷,却在安静的化妆间里炸得响亮。
冯导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额角的汗珠顺着油亮的发际线往下滚,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连滚带爬地退出去,关门时的“砰”声,竟像是松了口气的逃离。
庆功宴设在半岛酒店利士厅。水晶灯悬在头顶,像倾泻的银河,香槟塔折射着虚浮的金光,衣香鬓影间尽是碰杯声与笑语。陈峰就站在这片浮华里,没和任何人攀谈,只安静摇晃着杯中琥珀色的山崎十八年,目光落在那个正向他走来的女人身上——后台发生的事,他早已知晓。
关之琳走到他面前,眼眶微微泛红,却不是委屈,是被全然信任与尊重的滚烫骄傲。她刚要开口,陈峰却笑了,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边微乱的碎发,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珍宝。
接着,他拿起侍者托盘里一杯满的香槟,走到大厅中央,用指节轻轻敲了敲杯壁。“叮——”清脆一声,喧嚣的宴会厅瞬间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他身上——这个掌控着香港半壁资本的男人,一句话就能改写行业规则。
陈峰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回关之琳脸上,眼底带着只有她能看懂的笑意。他的声音不响,却像惊雷炸在每个人耳边:“以后金像奖的奖杯,我包了。”
停顿半秒,他用一种仿佛在决定晚餐菜单的随意语气,说出了那句足以载入香港电影史册的话:
“用纯金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