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兴三年的春风，裹挟着漳河解冻的水汽，吹拂过邺城高大的城垣。城内城外，一片繁忙景象，新一年的春耕在井然有序地展开，官道上往来着运送种子、农具的车辆，更有些许造型新颖、带着水轮或齿轮的物什被小心翼翼地护送往各州郡，那是格物院最新推广的改良农具。
镇东将军行辕内，氛围却与外间的蓬勃朝气略有不同，带着一种沉静审慎的气息。张圣端坐主位，听取着各方汇总的情报。
“主公，新野方面，诸葛亮协助刘备，整顿吏治，编练兵马，虽规模依旧不大，然军容士气，与往日截然不同。其亦派出使者，与江东方面有所接触，似有意缓和关系。”李狗儿禀报道。
“哦？与孙策接触？”张圣手指轻叩桌面，“看来这位‘卧龙’，是真心要践行他那‘外结孙吴’之策了。孙伯符那边反应如何？”
“孙策自去岁冬受阻于襄阳，又闻诸葛亮出山助刘备，态度似有微妙变化。据江东细作探知，周瑜曾进言，言刘备得诸葛亮，或可为掎角之势，共抗曹操，不宜逼之过甚。孙策虽未明确表态，然其对荆北用兵之意，确已不似先前急切。”
徐元捻须道：“此乃诸葛亮之谋，欲借我渤海与曹操之势，为其主刘备在荆北求得喘息之机，并试图联吴自重。其目光不可谓不长远。”
蒋琬补充道：“然其根基太薄，纵有良谋，亦难速成。眼下真正需警惕者，仍是曹操。据司隶细作回报，曹操使者与马腾往来密切，韩遂亦态度暧昧，关中恐生变乱。若曹操得窥关中，则其势大涨，西顾无忧，可全力应对东方。”
局势了然于胸。诸葛亮出山，搅动了荆襄格局，延缓了孙策的北进，但并未改变渤海、曹操、孙策三方鼎立的基本盘。真正的威胁，依旧来自那个稳坐许都，不断向西拓展战略空间的曹孟德。
张圣沉吟片刻，并未直接应对曹操的西进之策，反而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马钧那边，蒸汽机项目进展如何？还有那燧发枪的标准化生产，到了哪一步？”
蒋琬虽有些意外，仍恭敬答道：“回主公，马大家仍在攻关蒸汽机密封与材料强度，进展缓慢，然其言已有数种新想法待验证。至于燧发枪，依郑浑所报，邺城工坊借助水力机械，如今月产已稳定在四百支左右，哑火率控制在一成五以下，关键零件磨损问题亦有所改善。新一批三千支制式燧发枪，已开始列装子龙将军麾下精锐。”
“好！”张圣眼中精光一闪，“技术突破，方是根本。曹操欲图关中，便让他去图。他每向西一分，其兖豫腹地便空虚一分。传令！”
“命黄忠，自青州秘密抽调五千精锐，换装新式燧发枪，增援兖州东部防线！命赵云，冀州南部兵马，加强演练，尤其是步骑与火器协同之战法！我要让曹操即便拿下关中，回头东顾时，看到的也是一道他无法逾越的钢铁壁垒！”
“诺！”
“至于荆州，”张圣目光转向南方，“既然诸葛亮欲联吴，我便助他一臂之力。不过，这‘助力’的方式，需由我来定。文表，以我之名，正式修书与孙策。”
徐元微微一愣：“主公之意是……？”
“信中不必提诸葛亮与刘备，只言曹操乃天下公敌，其若西顾得手，下一个目标必是江东。我渤海愿与吴侯暂息兵戈，共维东南安定。并可开放部分海盐、精铁贸易，价格……可以优惠。”张圣嘴角泛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我要让孙策觉得，与我渤海合作，远比和一个仅有空名、实力孱弱的刘备结盟，更为有利可图。”
蒋琬立刻明白了张圣的意图：“主公此乃阳谋！孙策若贪图实利，必疏远刘备；若其坚持联刘，则可见其志不小，我亦能早作防备。更能离间孙、刘尚未稳固之盟约。”
“正是。”张圣颔首，“此外，令糜竺，东海船队加大往江东的贸易航次，除了盐铁，也可运送些渤海出产的琉璃、书籍、乃至……一些不涉及核心机密的改良农具样品。让江东士民也看看，我渤海之物华天宝。”
安排完外交与军事，张圣再次强调：“内政与格物，仍是重中之重。春闱在即，此番科举，需更重实务策论。告诉马钧，蒸汽机项目不急，但新式纺车的改进与推广，需再加快！我要在今年之内，见到官营纺织作坊的效率，能凭此物提升三成以上！”
“元（琬）领命！”
就在张圣运筹帷幄，以势压人，以利诱人，稳步推进自身战略之时，新野的诸葛亮，也并非全然被动。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渤海与江东可能出现的靠近趋势，一方面加紧与江东鲁肃等务实派的联络，另一方面，则向刘备提出了一个更为大胆的建议——趁曹操注意力西移，荆北相对空虚之际，以“剿匪安民”为名，向襄阳以北、曹操影响力较弱的宛城地区进行试探性扩张，低调地扩充实际控制范围，积攒力量。
然而，诸葛亮的计划尚未展开，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再次打破了短暂的平静。
这一日，李狗儿匆忙来报：“主公，许都急报！曹操以天子名义，诏令夏侯惇为主将，于禁、乐进副之，起兵三万，自叶县南下，兵锋直指新野！其檄文言刘备‘勾结渤海，窥伺神器’，要替朝廷‘剿灭逆臣’！”
消息传来，行辕内众人神色各异。曹操此举，看似针对刘备，实则一石二鸟，既打击了刚刚得到诸葛亮辅佐、潜力初显的刘备，也意在试探渤海的反应，更是对其未能招揽到诸葛亮的某种恼羞成怒的宣泄。
徐元看向张圣：“主公，夏侯惇来势汹汹，新野恐难抵挡。我军……是否要插手？”
张圣目光沉静，望向窗外已然泛绿的枝桠，缓缓道：“刘备得‘卧龙’，这是他的机缘，也是他的考验。若连夏侯惇这一关都过不去，那‘隆中对’也不过是纸上谈兵。传令各方，静观其变。我倒要看看，这位‘卧龙’先生，如何以新野弹丸之地，应对曹操的三万精兵！”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这是一场对诸葛亮的考验，亦是对其“隆中对”战略可行性的第一次实战检验。砥柱已立，锋芒内敛，张圣稳坐河北，冷眼旁观着荆襄之地即将上演的龙争虎斗，等待着属于他的最佳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