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动作停顿了片刻,然后,将这份看起来比其他卷宗更为厚重、颜色也更深沉的档案,从一堆文件中单独抽了出来,轻轻放在桌子中央。
“我们复查的第一起案子,”林风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位组员,声音清晰而沉稳,“就从这个开始。”
积案复查小组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气氛沉闷。
“西山白骨案”的卷宗被摊开在桌子中央,周围散落着各种分析图表和现场照片。
王大队长、几位老侦查员、法医和技术人员围坐在一起,已经激烈讨论了一个上午。
“十年前,七月二十三号,西山公园后山未开发区域,几名探险的驴友意外发现的。”
林风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回荡,仿佛将众人带回了十年前那个闷热的夏季,“尸体被发现时,就已是这个状态。
根据当时法医的初步推断,死亡时间至少在两到三年以上,甚至可能更久。”
他拿起当年的法医鉴定报告复印件:
“死者为男性,年龄推断在二十五到三十五岁之间,身高约一米七五。
致死原因……无法确定。
骨骼上没有发现明显的锐器砍伤、枪伤或足以致命的重击骨折痕迹。”
“身份呢?”
年轻的内勤女警小赵忍不住问道,声音带着一丝紧张。
林风摇了摇头,又抽出一份文件:
“身份不明。
当年提取了死者的齿模和dNA信息,但与失踪人口库、违法犯罪人员库等进行过反复比对,无一吻合。
也发布了全国协查通报,排查了周边大量失踪报案,没有结果。
就像……就像凭空出现的一个人,死在了荒山里。”
他顿了顿,指向卷宗里记录的社会调查部分:“当年投入了大量警力,走访了周边几乎所有村镇、厂矿、单位,排查了无数可能的人员,但都石沉大海。
没有目击者,没有失踪报案能对上,没有财物线索(现场未发现任何随身物品),没有明确的死因,没有身份……几乎所有的侦查方向,都走进了死胡同。”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只有翻阅纸张的沙沙声和沉重的呼吸声。
这简直是一个“五无”案件:无身份、无死因、无现场痕迹、无目击者、无财物线索。
是所有刑警最不愿意碰到的类型,因为无处下手。
王大队长叹了口气,摸了摸下巴:
“这个案子我记得,当年闹得挺大,社会影响很坏,说西山闹鬼的都有。
省厅当时也派了专家下去指导,但……确实是没办法。
时间过去太久了,现场又被雨水、动物破坏得一塌糊涂,根本找不到有价值的线索。
十年了……
唉。”
他的叹息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十年,足以让很多记忆模糊,让线索彻底湮灭。
重启这样的案子,希望何其渺茫。
“正因为难,正因为十年都没有结果,我们才更要查!”
林风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一个人,不可能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
他一定有他的社会关系,有他的来处。
十年了,技术变了,数据库更全了,我们的思路也可以更开阔!”
他拿起那份dNA鉴定报告的复印件:“当年做的只是基础的StR分型,入库比对。
但现在,我们可以尝试做更精细的Y-StR检测(父系遗传标记),通过比对Y染色体,来排查其可能的家族来源!
甚至可以尝试利用族谱数据库和** genealogical dNA** 等新型技术手段,反向追溯其可能的血缘亲属!”
他又指向那些现场白骨照片:“十年前的法医人类学技术和仪器有限。
现在,我们可以利用三维颅面复原技术,根据头骨特征,尽可能还原死者的生前样貌,精度远超当年!
还可以对骨骼进行更精细的微量元素、同位素分析,判断其长期生活的地域范围甚至饮食结构!”
林风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过每一张陷入沉思的脸:
“除了技术,我们还要重新审视案卷。
当年的排查范围是否还有遗漏?
有没有可能死者并非本地人,而是外来务工、旅游、甚至……负案在逃人员?
他的随身物品是被凶手拿走,还是被动物叼走,或者埋在了现场附近我们没发现的地方?”
他最后重重地点了点那份卷宗,语气沉静却蕴含着巨大的力量:
“十年了,这具白骨还在冰冷的证物库里等着我们。
他应该有一个名字,他的家人或许还在某个地方苦苦等待。
我们不能因为难,就选择遗忘。”
“这个案子,就是我们积案复查攻坚小组的第一块试金石!
我们要用最新的技术,最缜密的思路,啃下这块最硬的骨头!
告诉所有人,也告诉我们自己——
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一番话,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王大队长看着林风眼中那执着的光芒,仿佛也被感染,用力一拍大腿:
“干了!林总,您指哪儿,我们打哪儿!
十年不行,就二十年!
老子就不信查不出个水落石出!”
其他组员也纷纷挺直了腰板,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和坚定。
十年前迷雾重重的“西山白骨案”,在这一天,被再次赋予了揭开真相的希望。
一场与时间和遗忘赛跑的较量,正式拉开序幕。
“对!查到底!”
“就从这‘西山白骨’开始!”
林风看着重新燃起斗志的团队,点了点头。
“好!那我们现在就分工。
技术组,立刻联系国内最顶尖的司法鉴定机构,对保存的骨骼和牙齿样本,进行新一轮的Y-StR和三维颅面复原……”
“调查组,重新梳理全部卷宗,重点排查当年未覆盖到的外来人口聚集区、劳务市场、以及……
周边省份的同类型未破失踪案、命案……”
“当年的现场勘查报告我反复看了,”一位戴着老花镜的侦查员敲着图纸。
“以发现骸骨的山涧为中心,方圆五公里都进行了拉网式排查,没发现第二现场。
也没找到任何死者的随身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