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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冬的寒意尚未完全褪尽,料峭的春风便已裹挟着湿润的泥土气息,悄然潜入了这座小县城。

天刚蒙蒙亮,东边天际才泛起一抹鱼肚白,陈孝斌家那扇老旧的木门便 “吱呀” 一声被推开了。

英子,陈孝斌的妻子,裹紧了身上那件半旧的蓝色卡其布外套,脖子上围着一条洗得有些发白的灰色毛线围巾,手里提着一个空荡荡的竹篮,脚步匆匆地融入了清晨的薄雾之中。

陈孝斌躺在床上,眼睛却早已睁开,望着糊着旧报纸、有些发黄的天花板,耳边是英子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和轻轻的关门声。

他知道,英子这是又去赶早市了。

自从儿媳妇书珍的侄女大荣子在县里上了卫校,二姐家的大儿子田武进了县一中,这个家就像是被按下了某个 “热闹” 的开关。

尤其是周末,简直成了亲戚孩子们的聚集地和免费食堂。

“唉……” 一声悠长而无奈的叹息,从陈孝斌的喉咙里挤了出来,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翻了个身,试图再眯一会儿,但脑子里却像过电影一样,全是那些 “热闹” 的场景。

孩子们的吵嚷声、碗筷的碰撞声、英子和书珍忙碌的身影,以及…… 那些源源不断的开销和永无止境的 “帮衬”。

英子的脚步很快,清晨的街道上行人寥寥,只有几个和她一样早起的菜农或小贩,挑着担子,推着板车,朝着同一个方向 —— 城南的菜市场赶去。

风还有些刺骨,刮在脸上像小刀子似的,但英子心里却火烧火燎的。

她盘算着,今天是周六,大荣子肯定会来,田武说不定也会从学校溜出来,最关键的是,书珍二姐家的老三,芸子,今天也要来县城学裁缝。

学校在东街,没宿舍,那显然是要住到家里来的。这么一来,加上自家的孙女小文和孙子小武,一大家子的嘴,可得好好伺候着。

菜市场里早已是人声鼎沸,叫卖声、讨价还价声、牲畜的嘶鸣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充满生活气息却又略显嘈杂的洪流。

儿媳书珍的摊子早已摆好:红的番茄、绿的黄瓜、紫的茄子、白的萝卜…… 码放得整整齐齐,水灵灵地透着新鲜劲儿。

英子在书珍摊位前站定,熟练地挑选着新鲜的蔬菜。有的菜书珍摊上没有。

她又来到常光顾的另一个熟人的蔬菜摊。

摊主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姓李,是西园种菜的,见了英子,热情地招呼:“英子嫂子,今天又来这么早?给孩子们改善伙食啊?”

英子脸上堆起笑容,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是啊,老李,孩子们都要来。”

”给我来五斤白菜,要芯儿瓷实的;再来三斤土豆,挑面点儿的;哦,对了,芸豆也来二斤,孩子们爱吃炖的。”

“好嘞!” 李摊主手脚麻利地称着菜,“嫂子,你家可真是热闹,每周都跟过年似的。”

英子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只是叹了口气:“可不是嘛,都是亲戚家的孩子,在县城上学不容易,能帮衬就帮衬点。”

心里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这 “热闹” 二字,说起来简单,背后的操持和花费,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肉、蛋、鸡、鱼,哪一样不要钱?孩子们正是能吃的时候,一顿饭下来,开销着实不小。

买好了蔬菜,英子又转到肉摊。卖肉的案子上,挂着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排骨。

旁边是卖鸡的,刚宰杀好的整鸡,旁边的盆里,活鱼正甩着尾巴,溅起水花。

“老板,这五花肉怎么卖?”

“嫂子,今天便宜,五块五一斤。给你来多少?”

“来三斤吧,回去做红烧肉。” 英子咬了咬牙,红烧肉费钱,但孩子们爱吃,尤其是大荣子,每次来都念叨。

“再给我来只鸡,要嫩点的,现杀的。”

“好嘞!保证新鲜!” 卖鸡的摊主麻利地抓过一只活蹦乱跳的土鸡,过秤、宰杀、褪毛、开膛,一气呵成。

正等着杀鸡的时候,英子眼角余光瞥见儿子晓宏也推着一辆装满蔬菜的三轮车过来了。

儿媳书珍在菜市场入口附近有个固定的摊位,专卖自家地里种的时令蔬菜,晓宏来送菜,生意还算不错,就是起早贪黑,辛苦得很。

“妈!” 晓宏看到英子,高声喊了一句,一边麻利地把三轮车停好,开始卸菜。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绿色军大衣,头戴火车头军绿色帽子。脸上带着风霜的痕迹,却透着一股庄稼人特有的干练劲儿。

“晓宏,今天菜怎么样?” 英子走过去,帮着晓宏把一捆菠菜搬下来。

“还行,早上人多。” 晓宏擦了擦额头的汗,虽然是春天,但干起活来还是热。

“妈,你这是…… 又买了这么多?” 他看着英子手里提着的大包小包,有肉有菜。

“嗯,今天芸子不是要来嘛,大荣子估计也得过来,田武说不定也来,多买点,省得到时候不够吃。”

英子解释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熟稔。

晓宏听了,眉头微微蹙起,脸上闪过一丝为难:“妈,芸子来…… 住咱家?”

他之前听妻子书珍提过一嘴,说二姐家的老三芸子要到县里学裁缝,学校没宿舍。

他心里其实是不太情愿的,家里本就不宽敞,多一个人,吃喝拉撒都是事儿。

“可不是嘛,东街那边那个裁缝铺带的学徒班,哪有什么宿舍。不住咱家,住哪儿去?总不能让孩子在外面租房子吧,不安全,也贵。”书珍说道。

英子叹了口气,“你二姐一个人拉扯四个孩子,也不容易,咱们能搭把手就搭把手。”

书珍沉默了。她不是不愿意帮忙,只是家里的情况…… 自从大荣子和田武来了之后,开销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大荣子上卫校,隔三差五就要学杂费、材料费,今天五十,明天一百,晓宏和书珍都是老实本分的人,除了种地和书珍在菜市卖点菜,也没别的进项。

田武在一中上学,书珍觉得是自家亲外甥,隔三差五也得塞点生活费,买件新衣服新鞋什么的。

现在芸子又来了,还要长住,这家里…… 书珍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看着婆婆那善良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知道婆婆心软,也重情义,自己要是再说什么,反倒显得小气了。

“嗯,来了就来了吧,多个孩子多个热闹。” 书珍勉强笑了笑,“妈,你买了鸡和肉?要不,我再去割点牛肉?”

“中午给孩子们酱牛肉吃,他们都爱吃,下午走的时候还能带上点。” 书珍心里盘算着,既然已经这样了,不如就做得周全些,省得落人口舌。

“哎呀,牛肉就不用了吧?太贵了。” 英子连忙摆手,“有鸡有肉就行了。”

“没事儿妈,孩子们难得聚一次。” 书珍说着,从钱袋里数出几张皱巴巴的零钱。

“我这就去买。您先把菜拿回去,我这边卖得差不多了就收摊,再去买点水果,孩子们爱吃香蕉和苹果。”

英子看着儿媳妇忙碌的背影,心里一阵复杂。书珍是个好媳妇,勤劳、懂事,就是命苦了点。

摊上这么些事儿,她也跟着操心。英子提着菜,一步三回头地往家走,心里沉甸甸的。这一上午的采购,几乎花去了家里小半个月的积蓄。

上午十点多钟,陈孝斌家那个小小的四合院就开始陆陆续续 “热闹” 起来了。

最先到的是大荣子。

她穿着一件时髦的粉色夹克衫,蓝色牛仔裤,脚上蹬着一双白色运动鞋,背着一个洗得有些变形的帆布书包。

一进门就大声嚷嚷:“奶奶!小姑!我来了!” 声音清脆,带着一股年轻人的活力,却也透着几分理所当然的熟稔。

英子正在厨房择菜,听到声音,连忙擦了擦手迎出来:“哟,荣子来了!快进来,外面冷吧?”

“不冷,走得热乎。” 大荣子大大咧咧地把书包往堂屋的椅子上一扔,就径直走到厨房门口,探头探脑地往里瞅,“奶奶,今天做什么好吃的呀?我都闻到香味儿了!”

“红烧肉,还有炖鸡汤,都是你爱吃的。” 英子笑着说,心里却想着,这孩子,每次来都跟饿狼似的,鼻子比狗还灵。

“太好了!奶奶你最好了!” 大荣子甜甜地说,然后话锋一转,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递给英子。

“奶奶,这是我们这个月的实验材料费,老师说必须交,五十块钱。”

英子接过纸条,上面用圆珠笔写着 “实验材料费 50 元”,还有一个模糊的签名。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上个月刚交了学杂费,这又来材料费。她叹了口气,没说什么,从围裙口袋里摸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钱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些零钱和几张十元、五元的纸币。

她数出五张十块的递给大荣子:“拿着,省着点花。在学校好好学,别辜负你爸妈的期望。”

“知道啦奶奶!” 大荣子一把抓过钱,飞快地塞进书包,脸上笑开了花,转身就跑到院子里,找小文、小武去了。

小文上初中了,周末放假,正在院子里带小武用粉笔画格子跳房子,看到大荣子,有些怯生生地叫了一声:“荣子姐。”

大荣子拍了拍小文的头,动作有些粗鲁:“小文,跳房子呢?多没意思,来,姐带你们玩别的!”

说着,就抢过小文手里的粉笔,在地上胡乱画了一通,把小文的格子全毁了。小武嘟着嘴,想说什么,却又不敢,只能委屈地站在一旁。

没过多久,芸子也来了。

芸子是书珍二姐家的老三,今年二十三岁,个子不高,瘦瘦小小的,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旧棉袄,是她姐姐穿过的,洗得有些发白,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有些腼腆和拘谨。

她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蓝布包袱,里面是她的几件换洗衣物和一些生活用品。

“小姨…… 小姨夫……” 芸子怯生生地站在门口,声音细若蚊蚋地喊着,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看人。

陈孝斌正好从屋里出来,手里端着一杯热茶,看到芸子,点了点头:“芸子来了?快进来吧,外面风大。”

英子也闻声从厨房出来,脸上堆着笑:“芸子啊,一路累了吧?快进屋坐。以后就在小姨家住下,别客气,就当自己家。”

她接过芸子手里的包袱,掂量了一下,很轻,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这孩子,真是受苦了。

“谢谢奶奶,谢谢爷爷。” 芸子小声说,低着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

她知道自己来住会给大姨家添麻烦,心里很不安,但县城里确实没地方去,学裁缝是她唯一的出路,只能厚着脸皮来了。

英子把芸子领到朝南的房间,那是女儿晓芳和孙女小文的房间,里面已经收拾出一张小床,给芸子住。

“芸子,你就住这儿吧,跟晓芳、小文一个房间。缺什么就跟奶奶说,别不好意思。”

“嗯,谢谢奶奶。” 芸子把包袱放在床上,环顾了一下这个房间,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至少,有个床,不用睡在外面。

刚安顿好芸子,院子里又传来一阵喧闹声,是田武来了。田武比大荣子小一岁,上高一,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

他个子蹿得很高,皮肤黝黑,穿着一身运动服,背着一个巨大的书包,一进门就嚷嚷:“奶奶!小姨!我饿了!中午吃什么好吃的?”

“就知道吃!” 书珍正好从菜市场收摊回来,手里还提着一网兜水果,有香蕉、苹果和橘子。

她嗔怪地看了田武一眼,一边麻利地把水果放在堂屋的桌子上,“刚放学就跑来了?作业写完了吗?”

“哎呀小姨,周末嘛,放松一下。”

桌子上英子早已摆上了一盘切好的苹果。

田武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一眼就看到了苹果,毫不客气地抓起来就往嘴里塞,“嗯,好吃!奶奶买的苹果就是甜!”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英子无奈地摇摇头,又给田武递过一张纸巾。

田武一边吃着苹果,一边含糊不清地对书珍说:“小姨,我这个月生活费快没了,学校食堂的菜又涨价了,你看……”

书珍刚坐下歇口气,听田武这么说,眉头又皱了起来。

她这个月卖菜的钱,除了补贴家用,上周给大荣子交了材料费,刚才又买了牛肉和水果,手头已经有些紧巴了。

但看着田武那期盼的眼神,想到二姐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不容易,她还是咬了咬牙:“要多少?”

“嗯…… 再给我五十吧,小姨。” 田武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下次我省着点花。”

书珍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数了五十块钱给田武:“省着点花,别乱买零食。在学校好好学习,别辜负你妈对你的期望,考个好大学,将来才有出息。”

“知道啦小姨!你最好了!” 田武接过钱,喜笑颜开,又掰了个香蕉,跑到院子里去了。

书珍看着田武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英子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行了,都是自家孩子,别想那么多了。”

书珍勉强笑了笑,没说话,起身去厨房帮忙了。她知道婆婆也是好意,但这接二连三的 “帮衬”,真的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一时间,小小的院子里挤满了人。大荣子和田武在院子里追逐打闹,笑声、叫声不绝于耳。

田武的姐姐芸子拘谨地坐在堂屋的角落里,手里不知道该放哪儿,显得格格不入。

小文和弟弟小武被挤在一边,想玩又插不上手,只能默默地看着他们。

小武看到哥哥姐姐们那么热闹,也想凑上去,但每次都被大荣子或者田武不耐烦地推开,只能委屈地跑到书珍身边。

陈孝斌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脸色有些晦暗不明。

他看着院子里嬉闹的孩子们,听着厨房里叮叮当当的切菜声和抽油烟机的轰鸣声,心里五味杂陈。

亲戚多,按理说是好事,热闹,有人情味。可这热闹,也太让人 “闹心” 了。

没完没了的学杂费、生活费,隔三差五的 “借” 点钱,周末一来,家里就像被扫荡一样,吃的喝的用的,都得紧着他们。

英子和书珍从早忙到晚,累得腰酸背痛,自己看着也心疼。可都是亲戚,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毕竟,都是沾亲带故的。

他瞥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芸子,这孩子看起来倒是老实,希望能少给家里添点麻烦吧。

又看了看被挤在一边,显得有些孤单的孙女小文和孙子小武,心里更是一阵愧疚。

小文和小武是自家的亲孙子孙女,可每次这些亲戚家的孩子一来,他们就成了 “边角料”,好吃的好玩的都得先紧着客人,有时候甚至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刚才田武抢苹果的时候,小文手里也拿着一个,被田武撞了一下,苹果掉在了地上,小文默默地捡起来擦了擦,又放了回去。

想到这里,陈孝斌心里就像堵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

“爸,你也别抽那么多烟了,对身体不好。” 书珍从厨房出来,看到陈孝斌一个人闷头抽烟,烟雾缭绕的,忍不住劝道。

“唉……” 陈孝斌把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站起身,“我出去溜达溜达,看看晓宏回来没有。”

他实在是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待一会儿,这家里的 “热闹”,让他有些窒息。

厨房里,英子和书珍正忙得热火朝天。

煤炉上的铁锅 “咕嘟咕嘟” 地炖着鸡汤,浓郁的香气弥漫了整个院子,勾引着孩子们的馋虫。

书珍正在案板上麻利地切着红烧肉,肥瘦相间的肉块在她的刀下变成大小均匀的方块,下锅翻炒,再加入酱油、冰糖、八角、桂皮……

不一会儿,一锅色泽红亮、香气扑鼻的红烧肉就炖上了。英子则在另一边处理着牛肉,准备做酱牛肉,这是孩子们最爱带的 “备吃的”。

她还煮了一大锅茶叶蛋,蒸了好几笼香喷喷的菜馒馒,里面包着韭菜鸡蛋和白菜粉条。

厨房里,英子和书珍正忙得热火朝天,额头上沁出的细密汗珠,映着灶台跳跃的火光,闪着油亮的光。

煤炉上的铁锅 “咕嘟咕嘟” 地炖着鸡汤,金黄的油花浮在清亮的汤面上,浓郁的香气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着整个小院。

书珍系着围裙,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脸颊上。她正站在案板前,手里的菜刀上下翻飞,“咚咚咚” 的剁肉声富有节奏。

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块在她的刀下变成大小均匀的方块,被倒进烧得滚烫的铁锅里。

“滋啦” 一声,肉块与热油相遇,瞬间激发出更浓烈的肉香。书珍熟练地翻炒着,待肉块表面微黄,便加入酱油、冰糖、八角、桂皮……

褐色的酱汁迅速包裹住肉块,不一会儿,一锅色泽红亮、香气扑鼻的红烧肉就炖在了炉子上,咕嘟咕嘟地冒着幸福的泡泡。

英子则在另一边的案板上处理着一大块牛肉,准备做孩子们最爱带的 “备吃的”—— 酱牛肉。

她将牛肉仔细清洗干净,焯水去腥,然后放进一口大砂锅里,加入各种香料和酱油,小火慢炖。

砂锅盖边缘偶尔溢出的蒸汽,带着醇厚的酱香,与鸡汤、红烧肉的香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诱人的 “厨房交响乐”。

旁边的小煤炉上,一口锅里正煮着一大锅茶叶蛋,深褐色的汤汁里,鸡蛋随着沸水轻轻晃动,茶香和酱香弥漫开来。

灶台的另一角,几笼香喷喷的菜馒馒刚刚出锅,英子小心翼翼地揭开笼屉盖,一股白色的热气扑面而来,裹挟着韭菜鸡蛋和白菜粉条的鲜香。

馒馒个头饱满,暄软雪白,让人看着就有食欲。

“妈,芸子这孩子看着挺老实的,就是太拘谨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多给她夹点肉。” 书珍一边用锅铲给红烧肉翻着锅,一边侧过头对英子说,语气里带着一丝怜悯。

“嗯,是个苦孩子,爹妈不在跟前,多照顾点是应该的。” 英子叹了口气,手里的活却没停,正在往一个大盘子里码放刚切好的凉拌黄瓜和腌萝卜干。

“就是这以后,家里更热闹了。

芸子住下,大荣子和田武再时不时来,你说这……” 英子没再说下去,但语气里的担忧显而易见。

多一个人长期住下,意味着多一份开销,多一份操劳。

书珍沉默了,只是手里的动作更快了些。她何尝不知道婆婆的忧虑,她自己心里也沉甸甸的。

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院子里的孩子们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大荣子和田武时不时地跑到厨房门口探头探脑,鼻子使劲嗅着空气中的香味。

“奶奶,小姑,饭好了没有啊?我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 大荣子的声音带着撒娇的意味。

“快了快了,再等会儿,红烧肉还要再炖炖才入味。” 英子在厨房里应着。

终于,在孩子们望眼欲穿的期待中,一桌丰盛的午餐准备好了。

堂屋中央那张老旧的八仙桌被擦得锃亮,满满当当地摆满了菜肴: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炖鸡汤,油光锃亮的红烧肉,酱红色的酱牛肉,金黄诱人的炸鸡腿,翠绿的凉拌黄瓜……

当然,少不了那一笼暄软的菜馒馒和一碗碗白花花的米饭。

“开饭啦!” 随着英子一声吆喝,院子里的孩子们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冲进了堂屋。

大荣子眼疾手快,一把就抢占了离红烧肉最近的位置,田武也不甘示弱,一屁股坐在了鸡汤旁边。

芸子有些不好意思,怯生生地站在门口,不敢上前。小文和小武也想凑过去,却被田武伸出胳膊一挡:“去去去,小孩子坐那边去!”

书珍连忙拉过芸子:“芸子,来,坐小姨这儿。” 又把小文和小武拉到自己身边,“小文小武,跟妈妈坐一起。”

英子把晓宏也叫了回来,晓宏是个老实人,平时话不多,看到一桌子人,他憨厚地笑了笑,找了个角落坐下。

陈孝斌也从外面溜达回来了,看到满桌的菜和叽叽喳喳的孩子们,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但还是坐下了。

“都别客气啊,快吃,多吃点!” 英子热情地招呼着,拿起公筷给大荣子夹了一大块红烧肉,“荣子,快尝尝奶奶做的红烧肉,看香不香?”

又给田武盛了一碗鸡汤,“田武,喝点鸡汤,补补身体,学习累。”

“谢谢奶奶!” 大荣子毫不客气地张开嘴,一大块红烧肉就塞进了嘴里,吃得满嘴流油,含糊不清地说:“嗯!好吃!奶奶做的红烧肉最好吃了!”

田武也端起碗,“咕咚咕咚” 喝了两口鸡汤,咂咂嘴:“好喝!小姨,这鸡腿是给我的吧?” 说着,伸手就去抓盘子里最大的那个炸鸡腿。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书珍无奈地看了田武一眼,又给身边的芸子夹了些菜,“芸子,别愣着,快吃,尝尝这个鸡腿。”

芸子小声说了句 “谢谢小姨”,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饭桌上,大荣子和田武无疑是绝对的主角。

大荣子一边眉飞色舞地讲着卫校里的趣事,一边不停地往嘴里塞着食物,筷子在各个盘子里翻飞,专挑肉多的夹。

田武则相对沉默一些,但吃起来毫不含糊,一碗米饭很快就见底了,又自己盛了满满一碗,红烧肉、炸鸡腿、酱牛肉…… 只要是荤菜,他都不放过。

相比之下,小文和小武就显得 “文静” 多了。

小文想吃一块红烧肉,刚伸出筷子,就被大荣子抢先一步夹走了盘子里仅剩的几块中的一块。

小文的筷子停在半空,委屈地看了看妈妈书珍。书珍悄悄给她夹了块鸡肉,小声说:“吃这个,鸡肉也好吃。”

小武则拿着一个菜馒馒,小口小口地啃着,偶尔夹一筷子离自己最近的凉拌黄瓜。

他们俩就像被遗忘在角落里的 “边角料”,在这场以大荣子和田武为中心的 “盛宴” 中,显得格格不入。

陈孝斌默默地吃着饭,很少说话,只是偶尔夹一筷子青菜。

他的目光扫过桌上的孩子们,看着大荣子和田武狼吞虎咽、毫不客气的样子,看着芸子拘谨不安、小口吞咽的样子,最后落在小文和小武那略显孤单的脸上,心里五味杂陈。

尤其是看到小文那渴望又不敢争抢的眼神时,他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涌起一股深深的愧疚感。

这是他的亲孙女,他的亲孙子,可在家里,他们却常常要受这样的委屈。他想开口说点什么,比如让大荣子和田武给小文小武留点,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怕伤了和气,怕人家说他小气,连几个孩子吃点东西都计较。唉,这做人,难啊!

英子和书珍几乎没怎么动筷子,一直在忙着给这个夹菜,给那个盛汤,自己好不容易扒拉两口饭,还没咽下去,就又有人喊 。

“奶奶,我要喝汤!”

“小姑,再来个馒馒!”。

她们的额头和鼻尖上,始终挂着细密的汗珠。

小文小口小口地吃着妈妈夹给她的鸡肉,眉头却紧紧地皱着。

她不喜欢这样的 “热闹”,一点也不喜欢。每次这些表哥表姐们一来,家里就像遭了灾一样。

好吃的东西很快就被抢光了,玩具也会被弄坏,她和弟弟小武连说话的份都没有。

看着大荣子和田武像 “小霸王” 一样占据着桌子中央,肆无忌惮地吃着她平时很少能吃到的红烧肉和炸鸡腿,看着他们把姥姥和妈妈忙得团团转,小文的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和委屈。

她想起了历史课上老师讲过的 “八国联军侵华”,那些侵略者在我们国家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此刻,在小文小小的、单纯的世界里,这些争抢食物、让她和弟弟受委屈的表哥表姐们,就像那些可恶的 “八国联军” 一样,侵占了她的家,抢走了属于她的东西。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生根发芽一样,在她心里迅速蔓延开来。她甚至偷偷地给田武和大荣子起了外号,叫他们 “侵略者”。

“奶奶,小姑,你们做的菜太好吃了!我吃得好饱啊!” 大荣子拍着圆滚滚的肚子,心满意足地说。

“就是就是,比我们学校食堂好吃一百倍!” 田武也附和道,打了个饱嗝。

一顿饭下来,桌上的菜肴被席卷一空,只剩下一些残羹冷炙。红烧肉的盘子见了底,鸡汤也只剩下了骨架,炸鸡腿更是一根都没剩。

英子和书珍看着空荡荡的盘子,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疲惫和无奈。

“吃饱了吧?吃饱了就都去院子里玩会儿,消化消化食。” 英子收拾着碗筷,对孩子们说。

大荣子和田武打着饱嗝,心满意足地跑到院子里去打闹了。芸子也放下了碗筷,小声对英子和书珍说:“奶奶,小姨,我来帮你们洗碗吧。”

“不用不用,你刚来,歇着去吧,让你舅妈来就行。” 英子连忙摆手,“去跟你表哥表姐们玩会儿,或者回屋歇歇。”

芸子见英子坚持,也不好再推辞,只好局促地站在一旁,看着英子和书珍忙碌。

书珍开始收拾碗筷,晓宏也默默地帮忙把桌子擦干净。陈孝斌则又点起了旱烟,吧嗒吧嗒地抽着,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文拉着弟弟小武,默默地走到院子的角落里,捡起刚才被田武弄坏的粉笔头,想继续画跳房子,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趣。

小武依偎在姐姐身边,小声说:“姐姐,我还想吃鸡腿。”

小文摸了摸弟弟的头,心里酸酸的:“下次,下次让妈妈给我们做。” 她知道,这 “下次” 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没过多久,大荣子和田武就从院子里回来了,脸上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期待。

“奶奶,小姑,我们要回学校了。” 大荣子开口说道,眼睛却瞟向了厨房的方向。

“这么快就走啊?不再歇会儿?” 英子从厨房探出头来。

“不了奶奶,今天下午还要上课呢。” 田武也说道,“我们得早点回去。”

英子心里明白,这俩孩子哪是急着回去上课,分明是惦记着 “备吃的” 呢。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从厨房端出早已准备好的几个食品袋。

“知道你们要带,都给你们准备好了。” 英子把一袋切好的酱牛肉递给大荣子,“这个拿着,在学校饿了的时候吃。”

又递给她几个茶叶蛋和两个菜馒馒,“还有茶叶蛋和馒馒,路上吃。”

“谢谢奶奶!奶奶你真好!” 大荣子喜笑颜开,毫不客气地接过袋子,塞到自己的书包里。

书珍也给田武装了同样一份:“田武,这个是你的,拿着。在学校好好学习,别光顾着玩。”

“知道啦!谢谢小姨!” 田武也兴高采烈地接过袋子,沉甸甸的,心里美滋滋的。

大荣子接过自己的那份,又看了看田武的,觉得差不多,这才满意。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对英子说:“奶奶,那个腌萝卜干很好吃,你再给我装点呗,我回学校下饭。”

“好好好,给你装。” 英子无奈,又去找了个小瓶子,装了满满一瓶腌萝卜干递给大荣子。

大荣子这才心满意足,背上鼓鼓囊囊的书包,和田武一起准备出门。

“奶奶,爷爷,小姑,我们走了!” 大荣子大声说。

“奶奶,小姨再见!” 田武也挥了挥手。

“路上小心点啊!过马路看着车!” 英子和书珍叮嘱道。

看着大荣子和田武欢快离去的背影,英子心里像是被掏空了一块。

那酱牛肉,是她特意多做的,想着能给家里人也留几块尝尝,结果全被他们带走了。

还有茶叶蛋和菜馒馒,也是特意多准备的。这一趟趟下来,家里的积蓄眼看着就要见了底。

芸子看到这一幕,眼神更加局促不安了。她没想到表姐表哥走的时候还要带走这么多东西,她以后长期住在这里,会不会也给小姨家带来这么多麻烦?

送走了大荣子和田武,院子里总算安静了一些。英子和书珍继续在厨房里忙碌,洗碗、擦桌子、打扫卫生。

“妈,你看这……” 书珍欲言又止,她想说以后能不能别每次都带这么多东西,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知道婆婆心软,抹不开面子。

英子何尝不知道书珍想说什么,她苦笑了一下:“唉,还能怎么办?都是孩子,出门在外也不容易。”

“只要他们能好好学,将来有出息,咱们这忙就没白帮。” 话虽如此,可英子心里清楚,这更多的是一种自我安慰。

亲戚家的孩子们吃好喝好后,临走还不忘带上备吃的,酱牛肉,茶叶蛋,腌萝卜干,还有英子蒸的香喷喷的菜馒馒。

在陈孝斌的孙女小文眼里,那简直就是八国联军侵华,反而小文小武成边角料,陈孝斌面对这些亲戚也只能无耐。

陈孝斌一直默默地抽着烟,看着这一切,一句话也没说。但他紧握的烟杆和紧锁的眉头,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知道英子说的是场面话,这 “帮衬” 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家里的日子本来就不富裕,这样下去,迟早要被拖垮。

他看着厨房里英子和书珍忙碌的背影,看着角落里局促不安的芸子,看着默默玩耍的小文和小武,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是这个家的男人,却连保护好自己妻儿孙女的能力都没有,连让她们安安稳稳吃顿饱饭、不受委屈的权利都做不到。

这种感觉,让他感到既愤怒又羞愧。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小小的四合院里,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但陈孝斌的心里,却像是笼罩着一层厚厚的阴霾,挥之不去。

他知道,这样的 “热闹” 和烦恼,还远远没有结束。

芸子住下了,大荣子和田武还会再来,下一个周末,这里又将是一番 “盛况”。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

“八国联军” 虽然走了,但 “后遗症” 却留了下来。

小文那句无心的比喻,像一根针,深深扎进了陈孝斌的心里,也扎进了这个看似热闹、实则充满烦恼的家庭里。

未来的路,该怎么走呢?陈孝斌望着渐渐沉下去的夕阳,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充满了迷茫和无助。

门庭若市的热闹背后,是难以言说的烦扰和沉重的负担,这滋味,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能深切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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