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港区的夜色总比别处沉得快。天刚擦黑,咸腥气就裹着铁锈味漫过来,黏在皮肤上像块没拧干的湿毛巾,凉丝丝地往骨头缝里钻。林溪缩在 “拾遗斋” 角落的藤椅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裤缝 —— 那里藏着枚刻着鲸歌纹的旧银币,是下午那个疯流浪汉硬塞给她的。
她至今想不通那流浪汉的举动。当时他浑身脏得像从泥里捞出来,眼神却亮得吓人,攥着银币的手劲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只反复念叨着 “守着… 得给代价…”,话没说完就被巡逻的保安撵走了。银币被体温焐得半温,可那些扭曲的纹路总透着股说不出的寒意,像有活物蜷在里面。
窗外的霓虹被老城区的矮楼切得七零八落,远得像隔了层毛玻璃。可耳边的 “低语” 却越来越清,不是人声,更像无数细沙在耳蜗里滚,带着股黏腻的恶意,搅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把银币捏出来,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那股躁动才稍稍压下去些。
这银币邪门得很。每次指尖碰到那些扭曲的纹路,脑子里就会炸开片混沌的恐惧,像有人在喊 “守着… 得给代价…”,声音碎得抓不住。她正想再试一次,工作台的平板 “嗡” 地跳亮了,本地热门直播的推送框弹了出来。
林溪本想划掉,目光却钉在了标题上 ——【探险家强子:深夜闯旧港禁区!鬼灯塔里藏啥?刷礼物带你们瞅!】
屏幕里晃得厉害,漆黑的背景里戳着几个废弃仓库的剪影,像张牙舞爪的鬼影。强子那张脸被手机光照得发绿,占了小半屏,正压低嗓子瞎嚷嚷,亢奋里掺着点装出来的神秘:“老铁们瞅着没?前面那栋!对,就那破灯塔!以前是远洋国际的观测站,后来出了事就封了… 网上都说半夜能听见怪响,还有绿光飘…”
“灯塔” 两个字像根针,猛地扎进林溪神经里。
她鬼使神差点了进去。强子已经钻过锈得掉渣的铁围栏,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灯塔基座挪,手机镜头跟着他的动作颠,时不时拍到脚边的碎玻璃和扭曲的钢筋。弹幕刷得飞快,乱糟糟的:
「主播别作了!那地方真出过事!」
「一看就是剧本,灯光音效都准备好了吧?」
「我爷以前在远洋上班,说那楼里搞过秘密实验…」
「火箭刷了,赶紧进去啊!」
强子瞥见礼物提示,眼都亮了,凑到个破了洞的地下室通风口前,把手机往栅栏缝里怼:“瞅着没兄弟们?这里面有东西… 湿漉漉的,还反光呢… 我闻闻… 操!这啥味儿?又腥又臭,跟烂了的铁似的…”
镜头猛地往前怼,晃了好几下才稳住。光太暗,只能模糊看见地下室地面铺着层黏糊糊的东西,暗沉沉的,像泼了一地混着机油的鼻涕,还在反光。
就在这时,林溪的后颈猛地一麻。
不是她主动想感应什么,那感觉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神经,硬生生往屏幕那头拽 —— 不是恐惧,不是愤怒,是种纯粹的、冰冷的饥饿感。
像个埋在地下几百年的胃囊,本来沉睡着,被这丁点动静搅醒了,懒洋洋地睁开眼,瞥了过来。
“唔…” 林溪闷哼一声,手捂上太阳穴,疼得眼冒金星。工作室的灯忽然变得飘忽,暖黄的光散成一团团鬼火似的。平板里的画面在她眼里变了样 —— 那摊粘液像活了,一鼓一鼓地呼吸,里面裹着无数细小的黑影,正慢慢往一块儿聚,直勾勾地对着镜头,对着那个还在瞎咋呼的强子。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她想起老 K 失踪前留的笔记,其中一页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灯塔,旁边写着 “粘稠物… 聚集性…”,当时只当是胡话,现在却像烙铁似的烫在脑子里。
直播里,强子大概也觉出不对,干笑两声:“呵… 里面还挺凉快… 这玩意儿黏糊糊的…” 他拿手电往里面扫了扫,光柱划过那片粘液时,林溪清楚地看见,那些黑影动得更快了。
突然,“啪嗒” 一声。
一滴暗蓝色的稠液从通风口顶上滴下来,正好砸在强子的手机镜头盖上。
“我靠!” 强子吓了一哆嗦,手猛地往后缩,手机跟着晃得厉害。
就这一瞬间的拉远,林溪看见那摊粘液中间,隐约陷下去块,不是规则的圆,是扭来扭去的,像张想张开又没嘴唇的嘴。
紧接着,直播里冒出刺啦刺啦的杂音,电流声尖得能刺破耳膜。
强子的声音变了调,抖得不成样,哪还有刚才的亢奋,全是真真切切的怕:“… 啥声?谁啊?!… 别过来… 呃啊 ——!”
画面猛地天旋地转,像是手机被狠狠打飞了。最后几秒的镜头里,能看见生锈的天花板,还有一滩暗蓝色的粘液正顺着地面往镜头这边爬,上面还冒着细碎的白泡。
然后,屏幕黑了。
【主播已中断直播,去看看其他推荐吧~】
系统提示跳出来,白得刺眼。
工作室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可耳边的 “低语” 却炸了锅,比刚才吵了十倍,全是些乱糟糟的恶意。林溪猛地站起来,头晕得差点栽倒,左臂又开始发麻,像有无数只冰冷的蚂蚁在皮肤下游走。这感觉和上次在老 K 办公室摸到那枚铜钥匙时一模一样 —— 那是种被盯上的错觉,带着粘稠的恶意。
她盯着漆黑的屏幕,强子最后那声惨叫还在脑子里撞。
那地下室… 那粘液… 那股饿劲儿…
这不是恶作剧,也不是意外。是 “异常”。和她包里那只疯转的罗盘、和老 K 失踪前留下的诡异符号、和远洋国际那些捂得严严实实的秘密,肯定是一回事。
旧港区的风突然变急了,卷着窗缝里的灰尘打旋。林溪摸到桌角的防狼喷雾,那是上次夜路被醉汉尾随买的,此刻塑料外壳在掌心沁出冷汗。她想起流浪汉塞银币时的眼神,想起老 K 最后通话里那句 “灯塔底下有东西在爬”,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紧了。
必须去看看。
这个念头冒出来就压不住。所有线索都像绳子,一头攥在她手里,另一头全扎进了那座黑漆漆的塔里。她抓过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又把墙角的工具包拽过来 —— 里面有手电筒、撬棍,还有半瓶没开封的矿泉水。银币被重新攥回手心,冰凉的金属让她稍微定了定神。
窗外的夜深得像墨,她拉开门,冷风裹着咸腥气灌进来,瞬间吹透了单薄的外套。林溪咬咬牙,快步走进了旧港区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身后 “拾遗斋” 的招牌晃了晃,最后一点暖光被夜色吞没。
她没看见,在她关上门的三分钟后,工作台那台黑掉的平板忽然亮了条缝。
一道模糊的、带着水痕的画面闪了一下 —— 像是有人从很低的角度举着镜头,能看见只抖得不成样的手,指缝里还挂着暗蓝色的黏丝,正慢慢往镜头上摸。那黏丝落下的速度很慢,在黑暗里拉出细长的线,像蛛丝,又像某种生物的触须。
然后,彻底暗了。
空气里,好像多了点若有若无的、像生锈铁片混着烂鱼的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