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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一年未找到正经工作的大学生王鼎被老妈骂到乡下,顺手牵羊,“顺”了表姐药房的药想换赌资。

归途自行车坠崖。

远处烽烟冲天,一队古装士兵列队走过。

他低头看着手中印着“西地那非”的药盒,明朝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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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药房门前摆放的显目广告牌引起王鼎的注意——“伟哥到货”,那玩意还挺值钱,一版竟然要500多元,上次“死党”吴乾自己不好意思买,还是托他到药房帮买的。那盒“西地那非”,硬邦邦的包装壳子,棱角硌着他汗湿的掌心。药房柜台冰凉的玻璃面,倒映出他一张脸——胡子拉碴,眼泡浮肿,额角那道被老妈用扫帚疙瘩抽出来的红痕还没消透。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中药味,苦得发涩,像是他此刻嘴里含着的滋味。他飞快地抬眼,扫了扫药房门口。表姐陈芸的身影在玻璃门那边晃了一下,正弯腰跟送货的面包车司机说着什么,侧脸专注。

他心脏在肋骨后面擂鼓,猛地一缩手,那盒药像块烧红的炭,被他“哧溜”一下塞进了自己那件洗得发白的连帽衫口袋深处。口袋立刻鼓起一个方方正正、无比显眼的轮廓。

“王鼎!”陈芸的声音带着点乡音的爽利,隔着玻璃门传进来,有点闷,“我这儿还得点一阵子货!你先回村吧,帮我把那袋药捎回去,就搁药房后头小屋桌上!”她指指柜台旁边地上扎得结结实实的一个大编织袋,“钥匙给你!”

一串带着体温的黄铜钥匙“当啷”一声被抛了过来。王鼎手忙脚乱地接住,钥匙冰冷的金属贴着手心,和他口袋里那块“炭”的热度形成诡异的反差。

“哦…哦,好,姐。”他喉咙发紧,声音有点飘,不敢去看表姐的眼睛。那双眼睛总是亮亮的,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关切,比老妈劈头盖脸的骂声还让他难受。

他几乎是抢一样拎起那袋沉甸甸的药材,一股脑甩到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破旧自行车后座上。劣质塑料绳勒进手指,粗糙的编织袋边缘摩擦着皮肤,生疼。他推着车,逃也似的冲出药房门口那片被阳光晒得发白的水泥地,车轮碾过小石子,发出“咯啦咯啦”的噪音,像是在替他宣告心虚。

身后,陈芸的声音又追了过来,带着点无奈的笑意:“慢点儿骑!看着点路!别走西边老鹰嘴那条近道,前几天下雨,那坡滑得很!”

王鼎胡乱地应了一声,跨上自行车,链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载着他和沉甸甸的编织袋,歪歪扭扭地冲出了小镇边缘。西边老鹰嘴那条布满碎石、陡得吓人的近道,像一条灰白的带子,蜿蜒着钻进郁郁葱葱的山林里。

不走那条道?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自嘲的弧度。不走那条道,难道走大路多绕上半小时?他兜里那几张皱巴巴的零钱,还等着他回去找城里那几个“朋友”翻本呢!这盒“西地那非”,500元钱卖给吴乾,他还得感激不尽!这家伙女朋友多,急需这玩意,500元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够他玩几次麻将牌了。想到牌桌上那点虚幻的热闹和赢钱瞬间的刺激,他胸口那股因为偷窃而翻腾的罪恶感似乎被压下去了一点。

自行车载着沉重的人和物,喘息着爬上了老鹰嘴的陡坡。路果然滑得要命,前几天的雨水把路面泡得像泼了油,混杂着碎石和烂泥。车轮碾过,稀泥“噗呲噗呲”地溅起,甩在他裤腿上,留下肮脏的斑点。汗水顺着他的鬓角往下淌,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痛。他咬着牙,身体几乎离开车座,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那对嘎吱作响的脚踏板上。

就在他快要蹬上坡顶,能看到对面下坡路的时候,后轮猛地一滑!车胎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咬住,接着又骤然松开。重心瞬间失控!

“我操——!”一声变了调的惊呼卡在王鼎喉咙里。

他连人带车,像个被笨拙抛出的沉重麻袋,猛地向坡下甩了出去!那一瞬间,世界失去了声音和色彩,只剩下失重的、令人魂飞魄散的坠落感。耳边是凄厉的风声,还有自己骨头撞在坚硬坡石上发出的闷响——咔嚓!剧痛从某个不知名的地方炸开,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知觉。沉重的编织袋像挣脱束缚的野兽,翻滚着砸向更深的谷底。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在空中翻滚,扭曲的金属框架划出一道短暂而绝望的弧线,然后消失在下方茂密的树冠里。

王鼎的身体在陡峭的山坡上翻滚、撞击。嶙峋的岩石撕扯着他的衣服和皮肤,尖锐的灌木枝条像鞭子一样抽打过来。每一次撞击都带来骨头碎裂般的钝痛和窒息感。他徒劳地挥舞着手臂,试图抓住点什么,指尖只抠下冰冷的泥土和碎石。意识在剧痛和眩晕的漩涡里沉浮、挣扎,像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会被彻底吞没。

最后,是腰部撞在一棵横生出来的老树根上,那一下狠得让他眼前彻底一黑,所有的挣扎和意识,连同对牌桌的幻想、对母亲的怨怼、对表姐的愧疚,统统被这沉重的一击撞得粉碎,散入无边的黑暗。

……

一种粘稠、带着浓重土腥气的冰冷,从后背、从四肢百骸缓慢地渗透进来。

王鼎猛地倒抽一口气,肺叶像是被粗糙的砂纸狠狠刮过,火辣辣地疼。他剧烈地呛咳起来,喉咙里全是泥水和血腥的混合味道,又咸又腥又苦。

眼睛沉重得像被缝上了。他费力地掀开眼皮,视野里一片模糊的昏黄,像是蒙着一层厚厚的、沾满污垢的毛玻璃。强烈的光线刺得他刚睁开的眼睛瞬间涌出生理性的泪水。他下意识地想抬手遮挡,手臂却像灌了千斤重的铅,只抬起一点,就牵扯着全身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痛得他差点再次晕厥过去。

他大口喘着气,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肋间尖锐的刺痛。缓了好一阵,眼前的模糊才稍稍褪去。他转动眼珠,茫然地打量着四周。

不是医院刺眼的白墙,也没有消毒水的味道。

入眼的是极高、极陡峭的土黄色崖壁,狰狞地向上延伸,几乎遮蔽了大半的天空,只吝啬地漏下几缕苍白无力的阳光。崖壁表面寸草不生,只有雨水冲刷出的深刻沟壑,像一张巨大而痛苦的脸庞。他躺在一片倾斜的、布满大小砾石和枯枝败叶的缓坡上,身下是冰冷的、湿漉漉的泥土。

这里是……谷底?他记得自己是从老鹰嘴掉下来的。

可是……这谷底,怎么感觉……不一样了?

“姥姥家…后山…”他挣扎着想坐起,左脚踝却传来钻心的剧痛。低头一看,裤腿撕裂,脚踝肿得像个发面馒头,青紫交加,边缘蹭破的皮肉渗着血丝混着污泥。“嘶…”他倒抽一口凉气,痛得眼前发黑。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扶着旁边冰冷的岩石,勉强支起上半身。环顾四周,心一点点沉下去。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破自行车,踪影全无。沉甸甸的编织袋,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他身上的衣服,那件洗得发白的连帽衫和里面的t恤,虽然被刮破了好几处,沾满污泥,但大体还算完整。

他下意识地去摸连帽衫胸前那个带拉链的口袋——那是他坠崖前塞进那盒“宝贝”的地方!拉链完好无损!他心中稍定,颤抖着拉开拉链,手指探进去。

硬邦邦的药盒还在!他松了口气,掏出来一看,蓝色的包装盒,印着醒目的“万艾可”字样,正是他鬼使神差从表姐陈芸药房柜台里“顺”走的那盒“伟哥”。

“还好…还好…”他喃喃自语,这东西虽然现在屁用没有,但好歹是他身上比较值钱的东西了。他随手把药盒塞回口袋,手习惯性地在口袋里又掏了掏,想摸摸他的小米手机——坠崖前明明和药盒一起放在口袋里的!

空的!

王鼎的心猛地一沉!他瞬间清醒了大半,不顾脚踝剧痛,疯狂地把口袋翻了个底朝天!除了那盒“伟哥”,空空如也!口袋布料完好,拉链也完好无损,没有任何破洞!

“手机呢?!”他失声叫了出来,声音嘶哑难听。冷汗“唰”地一下冒了出来。那手机是他刚毕业时,死磨硬泡以“找工作需要”为由,才让老妈咬牙给买的最新款小米!这要是丢了,回家就不是两笤扫疙瘩能解决的了!想想老妈那失望又愤怒的眼神,他头皮都发麻。

“见鬼了!明明一起放进去的!口袋没破啊!”他百思不得其解,像疯了一样在身边的泥泞、碎石、枯叶堆里翻找,没有!什么都没有!手机仿佛凭空蒸发了!沮丧瞬间攫住了他。完了,工作没着落,整天喝酒打牌混歌厅,把老妈气得够呛,现在又把手机弄丢了,关键是手机里还有自己和女朋友亲热的隐私照片,这要是被人捡去公开在网上,完了,又是“艳照门”!哎!这日子真是烂透了!

他绝望地瘫坐在泥水里时,眼角余光瞥见几步开外,散落的枯枝败叶中,似乎躺着两个小小的、扁平的纸盒子。他挣扎着爬过去,捡起来一看。

布洛芬!

药盒有些破损,铝箔板都露了出来,显然是遭受过撞击。抬头朝上望去,高高的树枝末梢,挂着表姐的编织袋,编织袋的一角破损,还在随风摇曳。

王鼎看着药盒,苦笑了一下。这玩意儿现在对他这脚踝的伤倒是有点用,可手机丢了才是心头大患。他随手把两盒布洛芬也揣进了口袋里,和那盒“伟哥”挤在一起。

太安静了。死一样的寂静。没有鸟叫,没有虫鸣,甚至连风掠过树梢的声音都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极其陌生、极其原始的气味——浓郁的、带着腐朽气息的泥土味,草木过度生长后腐烂的酸味,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类似于焚烧木头和铁锈混合在一起的、令人隐隐不安的焦糊味。

就在他脑子里乱成一锅粥的时候,一阵极其微弱的声音,顺着死寂的空气,极其缓慢地、极其顽强地,飘进了他的耳朵。

声音来自谷口的方向,很远,非常远。

不是汽车引擎的轰鸣,也不是村里拖拉机的突突声。

那是一种……低沉、浑浊、拖沓的声音。像是有无数沉重的脚步,踩踏在泥泞的土地上,伴随着金属物件偶尔碰撞发出的、沉闷而短促的“叮当”声。

这声音,完全不属于他所认知的那个世界!

王鼎的心脏骤然缩紧,几乎停止了跳动。他猛地抬起头,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极力望去。

谷口被茂密的、形态扭曲的杂木林遮挡了大半视线,只能看到更远处一片灰蒙蒙的天。

就在那片灰蒙的天幕下,一缕浓黑、笔直、带着明显燃烧痕迹的烟柱,突兀地升腾而起,直刺苍穹!那烟柱粗壮、浓烈,带着一种原始而暴烈的破坏感,与周围死寂的环境格格不入。

紧接着,就在那烟柱的侧下方,灰蒙蒙的背景里,几个极其微小的、移动着的黑点,出现在谷口那扭曲林木的缝隙之间。

王鼎屏住呼吸,眼珠因用力而微微凸出,死死盯着那些黑点。

距离太远,细节模糊。只能勉强看出那似乎是一支……队伍?

排在最前面的,是几个更高大的、移动的黑点。他们的轮廓……似乎有些僵硬?头上……好像顶着某种……形状奇怪的、带着尖角的帽子?身上似乎穿着一种深色的、样式古怪的衣服?手里……好像还拿着长长的、像棍子一样的物件?棍子的顶端,在灰暗天光的折射下,偶尔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冰冷的光泽。

像矛?还是……枪?

一阵裹挟着浓重焦糊味和难以名状腥气的风,打着旋,从谷口的方向吹来,卷起地上的枯叶和尘土,冰冷地扑在王鼎的脸上。

这风,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铁锈般的血腥气,还有一种……绝望的气息。

哪个剧组在拍古装戏?王鼎扭头四处张望,没有摄影机,没有导演,也没有工作人员,什么也没有。

王鼎浑身冰冷,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他像一尊泥塑木雕,僵硬地靠在冰冷的石头上,紧握双拳,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远处,那支沉默而诡异的队伍,那根直插天际的、宣告着某种毁灭的黑烟,还有这死寂无声、弥漫着陌生腐朽气息的山谷,构成了一幅巨大、荒诞、令人窒息的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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