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京城表面看似平静,暗地里却因百花诗会上那四个字暗流汹涌。
承恩殿的冷清依旧,但夏远能感觉到,那几道监视的目光变得更加专注,甚至带着一种审视猎物般的锐利。
皇帝夏浩的赏赐仿佛一个信号,让某些人意识到,这位大皇子似乎并非完全无足轻重。
夏远对此泰然处之,每日依旧“勤修”《基础引气诀》。
偶尔会在小蝶的陪伴下,在御花园人迹罕至的角落散步,行为举止与以往并无二致,只是身上那股原本纯粹的“懦弱”与“木讷”,似乎悄然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静。
这日清晨,天色未亮,承恩殿外便传来了规矩的叩门声。
“大殿下,今日有大朝会,陛下有旨,所有成年皇子皆需列席。”
传旨太监的声音带着程式化的恭敬。
大朝会?夏远心中微动。
这是处理重大国事,接见外国使臣的正式场合,以往他这等被边缘化的皇子,是无需,也无人要求参加的。
如今特意下旨,看来那“潜龙勿用”的风波,终究是吹到了朝堂之上。
“儿臣领旨。”
夏远应下,脸上适时地露出些许“紧张”与“茫然”。
换上皇子朝服,夏远随着引路太监,第一次踏入了象征着大夏王朝最高权力核心的金銮殿。
殿内庄严肃穆,文武百官分列两侧,蟒袍玉带,气势恢宏。
高阶之上,皇帝夏浩端坐龙椅,冕旒垂面,不怒自威。两侧站着杨斌、王江等内侍高手。
夏远的到来,引得不少目光侧目。
夏远按照指引,默默站到了皇子队列的末尾,位置比几位年幼的皇子还要靠后。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前方投来的各种视线——二皇子夏宸回头投来一个温和鼓励的眼神;
八皇子夏铭则只是用眼角余光冷冷一瞥;
其他皇子大多面露好奇或依旧带着轻视。
朝会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各部官员依次出列,奏报政务,从漕运税收到边境防务,内容繁杂。
夏远微垂着眼睑,看似神游天外,实则将每一份奏报、每一位官员的神态言辞都清晰地记在心中,并与自己梳理的大陆格局相互印证。
就在朝会进行过半,气氛趋于平稳之时,殿外侍卫高声禀报:
“报——!南疆蛮巫王朝使节团,已在殿外候旨!”
殿内顿时起了一阵细微的骚动。
南疆蛮巫王朝?他们向来与大夏关系紧张,边境摩擦不断,此时派遣使节前来,意欲何为?
皇帝夏浩目光微凝,沉声道:
“宣。”
片刻后,一行穿着色彩斑斓、充满异域风情服饰的蛮族使节,昂首阔步地走入金銮殿。
为首之人,是一名身材高瘦、眼眶深陷、皮肤呈古铜色的老者,他手持一根缠绕着毒蛇雕像的骨杖,眼神锐利如鹰隼,周身散发着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赫然是一位大宗师巅峰的强者!
他身后跟着几名随从,皆气息彪悍,眼神桀骜。
“蛮巫王朝使者,乌木扎,参见大夏皇帝陛下。”老者乌木扎微微躬身,行的却是蛮族礼节,语气不卑不亢,甚至带着一丝隐隐的挑衅。
“贵使远道而来,所为何事?”夏浩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乌木扎直起身,目光扫过满朝文武,最后竟有意无意地在皇子队列末尾的夏远身上停顿了一瞬,才朗声道:
“奉我主孟烽大巫师之命,特来向大夏皇帝陛下呈递国书,并就边境近日之误会,进行磋商。”
他口中说着“误会”,但神态语气,却无半分误会应有的谦和。
有鸿胪寺官员上前,接过乌木扎手中的兽皮国书,呈递给夏浩。
夏浩展开看了片刻,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国书中措辞强硬,反指责大夏边军越界挑衅,伤其部族,要求大夏严惩凶手,并赔偿大量灵石、药材,口气之大,仿佛他蛮巫才是受害方。
“荒谬!”
兵部尚书率先出列,怒斥道,“分明是你蛮族屡次犯边,劫掠我边民村庄,如今竟敢倒打一耙!乌木扎,你蛮巫王朝是欺我大夏无人吗?”
乌木扎面对斥责,丝毫不惧,反而冷笑一声:
“证据?我部落勇士的尸骨便是证据!若大夏执意包庇凶手,不愿给我蛮族一个交代,恐怕…边境难得的安宁,将不复存在!”
他话语中的威胁之意,毫不掩饰。
朝堂之上,顿时群情激愤,武将们纷纷怒目而视,文官们也大多义愤填膺。
二皇子夏宸眉头微蹙,出列道:“乌木扎使者,两国交往,当以事实为依据。若贵方确有实证,不妨拿出,我大夏绝不会徇私。但若仅凭一面之词,便行威胁之举,恐非睦邻之道。”
他这番话,有理有据,既维护了国体,又留下了转圜余地,引得不少大臣点头。
乌木扎却只是嗤笑一声,目光再次扫向皇子队列,这次,却是直接略过了二皇子,落在了八皇子夏铭身上,又很快移开,最终,竟然再次定格在了低着头的夏远身上!
“久闻大夏皇子皆是人中龙凤,文武双全。”
乌木扎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尤其是大皇子殿下,近日更是名动京城。我蛮族地处偏远,素来敬重真正的强者。不知大皇子殿下,对我蛮族方才所言,有何高见?”
轰!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齐刷刷地聚焦到了一直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夏远身上!
让一个素有“废物”之名的皇子,在这等涉及两国邦交、剑拔弩张的场合发表意见?
这蛮族使节安的什么心?这简直是将夏远,乃至将大夏皇家的脸面,放在火上烤!
二皇子夏宸脸色微变。
八皇子夏铭眼中闪过一丝幸灾乐祸。
百官们面面相觑,有人担忧,有人疑惑,更有人觉得这是奇耻大辱!
皇帝夏浩的目光也落在了夏远身上,深邃难明。
夏远心中冷笑,果然来了!这乌木扎,分明是受人指使,或者至少是得到了某些信息,特意来针对他!
其目的,要么是借此羞辱大夏,要么就是试探他的深浅,甚至可能两者皆有!
他感受到无数道目光如同针扎般落在背上,体内天人境的真元几乎要自主奔腾。
但他强行压制住,脸上瞬间血色尽褪,身体肉眼可见地“颤抖”起来,头垂得更低,嘴唇哆嗦着,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重视”吓得魂不附体。
“我…我…”他嗫嚅着,声音细若蚊蚋,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乌木扎见状,眼中讥讽之意更浓,他身后的蛮族随从甚至发出了低低的嗤笑声。
“大殿下?”乌木扎故意提高音量,“莫非是觉得我蛮族问题不值一答,还是…殿下并无见解?”
这话更是诛心!
夏远似乎被逼到了绝境,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惊慌”和“无助”,眼神“慌乱”地四处张望,最后“求助”般地看向了龙椅上的夏浩,声音带着哭腔:
“父…父皇…儿臣…儿臣愚钝…对…对两国大事…一窍不通…不敢…不敢妄言…”
他这副窝囊废的模样,让不少原本还抱有一丝幻想的大臣彻底失望,纷纷摇头叹息。蛮族使节团那边的嗤笑声更大了。
皇帝夏浩看着夏远那不堪大用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失望与厌烦,挥了挥手,语气冰冷:“既无见解,便退下,休要在此丢人现眼!”
“是…是…”
夏远如蒙大赦,连忙低下头,缩回队列末尾,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仿佛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和羞辱。
乌木扎得意地笑了笑,不再看夏远,转而面向夏浩,语气重新变得强硬:
“皇帝陛下,看来贵国皇子,也知理亏?既然如此,我国的要求…”
朝堂的焦点,重新回到了激烈的外交争执上。
然而,无人注意到,低着头的夏远,那“惊恐”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冰寒彻骨的杀意。
乌木扎…蛮巫王朝…还有那背后可能存在的推手…
他记下了。
也无人察觉到,在他宽大的袖袍之下,他的指尖,正以一种玄奥无比的轨迹,微微勾动着。
一缕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真元,如同无形的丝线,悄无声息地缠绕上了乌木扎身后一名随从腰间悬挂的一个不起眼的兽皮囊。
那兽皮囊中,装着的是蛮族用于传递讯号的一种特殊蛊虫的母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