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这，这里还是陶老爹家吗？”
陶七海闻声看向大门，就看到一个灰扑扑的清瘦男子犹犹豫豫地站在门口，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身上的衣服是粗布麻衣，还打了补丁，手里提着大半袋的东西，看不出是什么。
他抬头看了看门头，仿佛确定了似的，才看过来，和陶七海对上眼。
陶七海觉得脸有些熟，原主的“记忆”里也只有些模糊的影子，叫啥名谁是不知道的，主要是原主之前实在是太……混沌了。
“是啊，一直都是。”陶七海被问得莫名其妙，什么叫“还是”？
那男子眼神定了定，才挤出灿烂的笑容：“你是海表弟吧？！怎么？你还是没记住我？我是你木表哥呀！”
——木表哥？
陶七海努力地想了想，还真翻出来一些记忆碎片来：这人是程氏娘家的人，是程氏大弟程勇的大儿子，叫程木，现年18岁，和二夏同岁，听说一直在家里跟着老爹侍弄庄稼，哪也不去。
反倒是他的弟弟程林，脑子活儿，偷偷认得几个字，算术也快，就在县城里给一个账房做学徒。
这些都是每年腊月二十八，木表哥提着些米面粮食来陶家送年礼时跟程氏絮絮叨叨说的话，陶七海它们拼成了这个样子。
陶七海正想热情地打招呼呢，毕竟木表哥每年都来送礼，也算是个不错的亲戚不是？
结果程氏从正屋里出来了，就看到提着东西的程木，立马招呼他进来：“来来来，木头快进来，别木木地站那儿了！”
看到姑妈叫自己小名“木头”，程木笑得更灿烂了。
——呼，终于确认了，这还是陶老爹的家，是他姑妈的家。
自从程氏生养孩子，身子坏掉后，过年时程氏就没再回娘家过。程氏不回，陶老爹也不好拖家带口去走亲戚，所以，陶老爹也不去了。可程家那边，还是很关心这个被二两银子和两袋粮食就嫁出去的大姐的。
所以，两个弟弟怕大姐过得不好，一合计，就各家拿出点粮食，腊月二十八的时候让程木给大姐送来。
虽然不多，但也能够吃几顿的。
这一送就送了五六年，按说程木对陶老爹家是熟门熟路的。他确实也这么认为，因此，一路走来都是闷着头，毕竟他家和陶家村还是蛮远的，腿程不快的话起码也得走三个时辰。
要是不闷头走，这么远的路，能把人望得眼前一黑！
所以，程木闷头按照记忆里的路线走到了陶老爹家，可记忆似乎发生了错乱，陶老爹家有些不一样了。
门头虽然还是那个门头，可院墙好像比原来扩出去一些了，而且门两边还建着一些木棚屋子，一些枝叶从院子里伸出来。他很纳闷，不记得姑妈家里还种着树呀？
难道姑妈家不住这里了？
所以，他才会有此疑问，见姑妈把他招进去，他才很放松地走进去。嗯，不错，这里就是陶老爹家，地面还是原来的地面，虽然整得很平整，但那块有缺口的石子还跟去年一样嵌在土里。
但他目光一瞥，就瞥到了厨房门前的那个东西，高起的台子上摞一个圆木头，圆木头边上还搭着一根弯曲的木柄，像长尾巴的鸟一样。
这什么玩意儿？
程木随着程氏的指引来到堂屋落座，把粮食米面的袋子放在地上时，眼睛还一直盯着那个东西。
——我不记得去年那地方有这东西啊？那是干嘛的？
程木刚想问呢，就听程氏道：“七海，快去给你木表哥倒一碗水来。”陶七海“哦”了一声，就愣怔地去了。
程木见他那个反应，就笑说：“姑妈，海表弟还是老样子？”
程氏一愣，知道他说的“老样子”是说痴傻，心里就有一丝的不快，但她这个大侄子有一年没见陶七海了，对他的开窍有所不知也是情有可原的。
“没有，七海他本就聪明，原来只是没开窍而已，今年他开窍了，都能在学堂里读书了。”
程木猛地吃了一惊，“什么？！读，读书？那可是很费钱的啊！”
“也没费什么钱。”程氏解释道，“村里建了个学堂，宋老爷那儿又请了个先生，那先生人很好，束修每月只要三十文。”
只？要？
程木愣住了，姑妈家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三十文也不放在心上了？再说了，就算束修很便宜，可纸墨笔砚这些都得花钱吧？
程木还想继续问呢，大门处就喧闹起来，陶老爹扛着锄头领着家里一众女娃有说有笑的回来了。
陶老爹是很兴奋的，养腿伤养了这么多天，他浑身不得劲，今天给豌豆地翻土，他说什么也要扛着锄头去帮忙，哪怕敲敲大块的土也好啊。大春拗不过，就只能让他去地里挥洒了。
陶老爹一挥洒，就觉得通体舒畅，果然，还是干农活让人感觉活着啊。
这会儿进到院子，就看到程氏和程木在说话，陶老爹没多惊讶，这几年每年都来，都熟得很，所以他就简单地打了个招呼：“来了啊，坐着吧，不用起来。”然后走到压水井那儿，呼哧呼哧地打水洗手。
程木都看呆了，原来这玩意儿是水井啊！看着倒是很方便呢！
大春几个随后走进来，也发现了程木，都纷纷打招呼。
“表弟，来啦！”
“表哥，好久不见！”
“表哥好！”
“表哥！”
“表哥哥好！”
程木嗯啊好好地应付着，却在最后听到了一声突兀的称呼，表哥哥？啥意思？再看说这话的那人，没见过，但年岁跟六禾一般大，心里没在意，以为是陶老爹家那边的亲戚。
过年了嘛，谁家不走点亲戚呢。
等他回过神来，仔细看时，才发现这小孩手里牵着一根绳，绳子那头牵着一头……大黑牛！那牛看着有点老相，但依然很壮硕，牛蹄力拔山兮，牛肩膀气盖世，走起路来看似慢慢悠悠，但威风凛凛。
这，这，连牛也有了？这牛少说也得四两银子吧？
程木震惊地看着那小孩把牛赶到牛棚里，对，就是刚才他在院墙外看到的，高出院墙那几个木棚子里的其中一间。而牛棚外还停着一辆被保护得很好的牛车。
有了牛，当然得有牛车啦！这很合理嘛，可程木却愈加震惊，连牛车都配齐了！
这还是他这些年来送米面粮食的陶老爹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