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被快艇船头劈开,溅起浑浊的浪花,扑打在众人脸上,带着一股河腥气和隐约的血味。引擎在全速运转下发出近乎撕裂的咆哮,两艘快艇如同受惊的水鸟,沿着湄公河主航道向下游亡命飞驰。身后,五号仓库方向的火光和零星枪声已被浓重的夜色与河道转弯彻底吞没,但那种被追猎的紧迫感,却如同附骨之蛆,紧紧缠绕着船上的每一个人。
获救的人质们蜷缩在船舱底部,大多仍处于极度的惊恐之中,低声啜泣着,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战士们则持枪警戒着河面两岸,尽管疲惫如同潮水般一阵阵袭来,但没有任何人敢放松。陈野站在领头快艇的船头,湿透的作战服紧贴着身体,带来刺骨的寒意。他紧握着栏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前方黑暗的河道和两岸模糊的丛林轮廓。苏清月蹲在他身旁,正快速为一个在仓库混战中被流弹擦伤手臂的队员进行止血包扎,动作依旧稳定,但微微急促的呼吸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接应点还有多远?”陈野头也不回地问道,声音在引擎噪音中显得有些模糊。
掌舵的阿南紧盯着屏幕上简陋的GpS定位和前方黑暗,大声回应:“最多十分钟!就在前面那个叫‘象鼻湾’的废弃小码头!”
象鼻湾,因一段形似象鼻深入河道的山脊而得名,那里水势相对平缓,岸边有一小片被丛林掩盖的砂石滩,是预先设定的脱离点。两辆经过伪装的越野车应该早已在那里等候。
这十分钟,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每个人都竖起了耳朵,警惕着可能从任何方向出现的追击——河面上的快艇,或者岸边的伏兵。
终于,快艇猛地减速,船头微微翘起,借着惯性滑向一片漆黑的河岸。借着微弱的星光,可以隐约看到前方那段如同象鼻般探入河中的山脊阴影,以及山脊下那一小片相对平缓的河滩。
“到了!准备登陆!”阿南低吼一声,熟练地操控快艇,小心翼翼地避开水中可能存在的暗桩和杂物,缓缓靠向河滩。
船底传来摩擦砂石的轻微震动。不等船完全停稳,几名队员已率先跳下船,在齐膝深的河水中建立警戒线。
“快!下船!跟上!”老刀和山鹰低声催促着惊魂未定的人质,搀扶着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岸上走去。
陈野和苏清月最后下船。脚踩在坚实的土地上,陈野心中却没有丝毫放松,反而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太安静了,除了河水拍岸和风吹过丛林的声音,再无其他。预想中应该在此接应的队员也没有现身。
“不对劲……”陈野刚吐出三个字。
异变陡生!
“咻——”
一声尖锐到极致的破空声,撕裂了夜的寂静!
紧接着!
“轰!!!”
一团巨大的火球在众人左侧不远处轰然炸开!炙热的气浪夹杂着碎石和弹片扑面而来,瞬间将一名正在警戒的队员和两名靠得最近的人质吞噬!惨叫声被爆炸的轰鸣彻底掩盖!
“炮击?!找掩护!”陈野目眦欲裂,狂吼着,一把将身旁的苏清月和一个吓呆的人质扑倒在地,滚入旁边一个浅坑。
几乎在爆炸响起的同一时间,河滩两侧的丛林黑暗中,骤然爆发出密集而精准的枪声!不再是“蝰蛇”那种杂乱无章的扫射,而是极其有节奏的短点射和长点射交替,子弹如同长了眼睛般,专门瞄准试图起身还击或寻找掩体的队员和人质!
“噗噗噗!”加装了高级消音器的枪声在喧嚣的爆炸余波中显得格外阴险致命。
“啊!”又一名队员胸部中弹,一声不吭地栽倒在地。
人质中爆发出更加绝望的哭喊,瞬间又有几人被流弹击中倒地。
“狙击手!不止一个!火力交叉!我们被包围了!”老刀的声音在激烈的枪声中带着震惊和愤怒,他依托着一块礁石,拼命向左侧丛林枪焰闪烁的方向还击,但立刻招致了更猛烈的压制射击,打得礁石碎屑纷飞。
对方火力之猛,战术之刁钻,配合之默契,远超“蝰蛇”!这是一支真正的精锐!而且,他们早有准备,在这里布下了死亡陷阱!
陈野的大脑在极度危险下疯狂运转。敌人占据绝对地利和先手,火力完全压制,队伍带着毫无自卫能力的人质,停留在开阔河滩上,就是活靶子!
“不能停留!必须冲出去!”陈野对着电台嘶吼,声音因为愤怒和焦急而变形,“清月!老刀!山鹰!铁头!集中火力,向一点突围!目标是丛林!进了林子我们才有生机!”
“明白!”
“跟他们拼了!”
幸存队员们爆发出绝境中的悍勇,集中所有自动火力,向着右侧敌人火力相对稍弱的一个方向,发起了决死的冲锋!子弹如同泼水般倾泻而去,暂时压制住了那个方向的敌人。
“冲啊!”
陈野一马当先,手中的步枪喷吐着怒火,精准地将一个从树后探身射击的敌人爆头。苏清月紧随其后,她的精准步枪在这种近距离混战中威力稍减,但依旧冷静地清除着威胁最大的目标。铁头端着轻机枪,如同人形暴龙,狂暴的扫射为队伍开辟着道路。老刀和山鹰则护在两翼,用经验和枪法弥补火力的间隙。
每前进一步,都伴随着鲜血和牺牲。不断有队员在冲锋中倒下,也有人质被流弹击中。河滩到丛林边缘这不足百米的距离,仿佛成为了一条用生命铺就的死亡之路。
终于,在付出惨重代价后,陈野带着剩下不足一半的队员和寥寥几名侥幸未死的人质,一头扎进了茂密的丛林边缘。子弹依旧追着他们的背影射来,打在树干和枝叶上,噗噗作响。
然而,危机远未解除。身后的追兵显然训练有素,并未盲目冲上来,而是开始有序地展开,如同撒开的网,从两翼包抄过来,试图将他们彻底围死在这片临河的丛林里。
“不行!这样我们都得死!”陈野背靠着一棵巨大的榕树,剧烈地喘息着,汗水、血水和泥污混合在一起,让他看起来如同从地狱归来的恶鬼。他看了一眼身边仅存的六七名队员,以及那几名吓得魂不附体的人质,又看了一眼紧握步枪、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坚定的苏清月。
一个无比艰难,却又不得不做的决定,瞬间在他心中形成。
“清月!”陈野猛地抓住苏清月的肩膀,目光死死盯着她,“你带他们走!开车,立刻离开这里!沿着四号备用路线,直接回基地!无论如何,要把这些救出来的人,安全带回去!”
苏清月身体猛地一颤,瞬间明白了陈野的意思。“不!要走一起走!”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颤抖。
“来不及了!”陈野低吼,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他们目标明确,火力太强!没有人断后,谁都走不了!我是首领,我必须留下来!老刀,山鹰,铁头,你们几个,跟我留下!其余人,保护苏清月和人质,上车,立刻走!”
被点到名的老刀几人,没有任何犹豫,重重点头,眼神决绝。他们清楚,留下意味着什么。
苏清月的嘴唇翕动了几下,看着陈野那双在黑暗中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眼睛,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为一句话,带着哽咽和无比的坚定:“活着回来!我等你!”她知道,此刻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每拖延一秒,生存的希望就渺茫一分。
“走!”陈野猛地一推她。
苏清月不再犹豫,深深看了陈野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然后猛地转身,对剩下的几名队员和人质低喝:“跟我来!快!”
他们借着丛林的掩护,向着预定停车点发足狂奔。
陈野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猛地转过身,对着留下的老刀、山鹰、铁头以及另外两名自愿留下的老兵,咧嘴露出一个染血的笑容,充满了野性的疯狂:“兄弟们,怕不怕死?”
“怕个鸟!干他娘的!”铁头咔哒一声拉动机枪枪栓。
“这条命,早就赚了!”老刀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山鹰没说话,只是默默将几枚手雷挂在最顺手的位置。
“好!”陈野眼中凶光毕露,“那就让他们看看,想留下我们,得用多少条命来填!拖住他们!为清月他们争取时间!”
四人,如同四颗钉子,牢牢钉在了这片临河的丛林边缘。
追兵很快逼近。激烈的交火再次爆发,比在河滩上更加残酷和血腥。陈野五人利用树木、岩石和地形,拼死抵抗。他们不断变换位置,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用手雷和诡雷迟滞敌人的推进。
枪声、爆炸声、怒吼声、濒死的惨叫声,在黎明前最黑暗的丛林中此起彼伏。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铁头的机枪枪管打红了,换上了步枪。老刀的子弹快打光了,捡起了敌人的武器。山鹰如同幽灵,用冷兵器解决了好几个试图摸上来的敌人。
陈野自己也不知道杀了多少人,身上又添了几处新伤。他只知道,时间,必须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分钟,也许是半小时,远处终于传来了汽车引擎发动并迅速远去的声音。
苏清月他们,成功撤离了!
陈野心中一块大石落地,随即涌起的是更深的疲惫和决绝。
“撤!”他对着老刀、山鹰和铁头吼道。
几个人不再恋战,利用敌人被暂时打懵的间隙,转身就向丛林深处亡命奔去!他们将身上最后几枚手雷向后抛出,制造出更大的混乱。
身后的枪声变得更加密集和愤怒,显然敌人意识到主要目标已经逃脱,将所有的怒火都倾泻到了他们这几个断后者的身上。
子弹如同毒蛇般在身后紧追不舍,不断有树木被击中,枝叶簌簌落下。陈野四人将潜行和逃亡的本能发挥到了极致,不顾一切地向丛林最深处、最难以通行的区域钻去。他们攀爬陡坡,涉过齐腰深的溪流,在荆棘和藤蔓中硬生生开辟道路。
天色渐渐泛白,林间开始透下微弱的光线。身后的追兵似乎被复杂的地形和他们刻意布置的少量陷阱暂时阻滞了,但那种被锁定的冰冷感觉依旧存在。
四人躲进一个被藤蔓完全覆盖的狭窄石缝里,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喘息。每个人身上都布满了划伤、擦伤和更严重的枪伤,体力早已透支,全靠意志力在支撑。
陈野靠在冰冷潮湿的岩石上,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带着血丝的唾沫。他看了一眼身边同样狼狈不堪、却依旧紧握武器的三位兄弟,一股悲凉和豪情同时涌上心头。
营救成功了部分,但他们这支最核心的精锐,却也付出了近乎毁灭性的代价,并且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局之中。
前路茫茫,杀机四伏。他们必须在这片吃人的丛林中,活下去,找到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