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陷进土坑的震动还没散去,林越的手还撑在对面木板上,心口那阵诡异的跳动却像被风吹熄的火苗,戛然而止。
他愣了几息,正琢磨着是不是昨夜螺蛳粉闹肚子导致幻觉,外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尘土都跟着抖了三抖。
“让开!巡盐御史司办案,闲人回避!”
几匹快马呼啸而过,旗面上一个“盐”字绣得端正威严,马背上的差役个个神情紧绷,腰刀出鞘半寸。
林越缩回脑袋,眉头一拧:“这年头查盐也查出特种兵气势来了?”
车夫老李探头进来,满脸兴奋:“林大人,您听说了吗?邻州昨夜炸锅了!巡盐御史半夜突袭西岭仓,抄出三千袋私盐,押运的竟是通判大人的家丁!当场拿下十几个,连马车都烧了两辆!”
林越手里的冷饼差点掉下去:“等等……谁去查的?什么时候的事?”
“就昨儿夜里!据说圣旨半夜到的,只写了八个字——‘持节南下,先斩后奏’。巡盐御史连行李都没收拾,骑上马就冲出来了。”
林越怔住,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昨晚明明只是随口吐槽了一句“谁批的条子,脑子让驴踢了”,怎么一觉醒来,真有人拎着刀去砍条子了?
更离谱的是,那句“盐铁之利,不容私侵”的天音箴言,分明是他骂完之后才冒出来的……
可他压根不记得自己说过这话。
除非——
他猛地掏出系统界面,手指戳向悬浮在眼前的透明面板。
【主线任务:混吃等死也能升官发财】
进度:78%(昨日新增23%)
奖励预览:疑似获女帝嘉勉,俸禄+10%,赐紫檀木躺椅一张(待确认)
林越盯着那行“疑似获女帝嘉勉”,嘴角抽了抽。
“我连班都不想上,你还给我发绩效奖金?这系统是疯了吧?能不能退订?我要申请无责退出咸鱼成神计划!”
他话音刚落,系统弹出一行小字:【检测到您对体制仍有微弱期待,情绪波动值达标,已自动记录为‘忧国忧民’表现】
“我没期待!我只想睡觉!”
他低声咆哮完,又迅速压低声音,生怕被人听见。
可越想越不对劲。
他不过是个路过看热闹的,怎么莫名其妙就成了破案线索源头?难道现在朝廷查案,已经改成靠天降金句定向打击了?
正胡思乱想着,马车终于驶入永宁驿。
驿站小吏早就候在门口,见林越下车,连忙迎上来:“林大人一路辛苦!上头交代,您今日在此歇脚,房间已备好,茶水点心随时供应。”
林越摆摆手:“我不用那些虚的,来碗热汤面就行,最好是酸辣口。”
小吏点头哈腰地退下。
林越刚在屋内坐下,正准备把《五年摸鱼三年退休》垫脖子底下补个回笼觉,门外忽然传来通报:
“护国商卿沈氏女,求见天机院参议林大人。”
他一口冷茶呛在喉咙里,咳得脸红脖子粗。
“她怎么在这儿?她不是该在江州数银票吗?”
话音未落,门帘一掀,沈知意走了进来。
没穿绫罗,也没挂算盘珠子叮当响,一身素色锦裙,发髻简单挽起,手里提了个食盒,看着跟哪家温婉闺秀似的。
“林大人。”她笑着放下食盒,“听说你一路啃冷饼,特地带来点热乎的。”
林越盯着她看了三秒,缓缓道:“你这身打扮,比上次穿金戴银还吓人。”
沈知意轻笑一声,在桌边坐下:“你不吃?里头是酸辣粉,加了双份辣油,应该合你口味。”
林越打开食盒,一股熟悉的臭香扑面而来,鼻子一酸,差点流泪。
“你这是要让我在临死前再尝一口家乡味?”
“别说得那么惨。”她指尖轻点桌面,“你昨天那句话,可是让整个江南盐路都抖了三抖。”
林越夹起一筷子粉,装傻充愣:“我说啥了?我昨儿梦到甲方让我改ppt第三页,可能喊了两句脏话。”
“哦?”沈知意挑眉,“那你梦见的时候,有没有顺便梦见巡盐御史连夜出发,抄了三千袋私盐?”
“巧合吧。”他吸溜一口粉,辣得直吐舌头,“这年头谁还信天降箴言啊,说不定是哪个大臣写折子写魔怔了,幻听了。”
沈知意盯着他,忽然压低声音:“林越,邻州盐路,牵着三根线。”
林越嚼粉的动作顿住。
“第一根,连着工部营建司,走的是‘河道疏通专项拨款’的明账;第二根,勾着户部度支司,打着‘灾荒备储’的旗号调盐出境;最后一根……”她顿了顿,“缠在宫墙内,连我都查不到源头。”
林越咽下嘴里的粉,干笑:“听着像悬疑剧预告,你要拍戏缺编剧我推荐我前同事,他最擅长编这种狗血剧情。”
“我不是来听你讲段子的。”沈知意收起笑意,“我是来提醒你——你现在不是旁观者,而是风眼。”
“我?风眼?我连台风预警都懒得看。”
“你那一句‘盐比黑心钱还难咽’,已经被记入密报,列为‘天机示警’第一条关联语录。现在朝中都在传,说你早有布局,故意途经邻州,引蛇出洞。”
林越差点把筷子扔了:“谁传的?让他出来对质!我那是饿的!饿急了看什么都咸!”
“周太傅今早晕倒在勤政殿,手里攥着一本《林越言论集》,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批注。”沈知意淡淡道,“玄真子已经开始研究你的梦话是不是另有玄机。”
林越扶额:“我做梦都说‘下班打卡’,他也信?”
“信不信不重要。”沈知意站起身,俯视着他,“重要的是,有人借你的嘴说话,有人拿你的名字立旗。你现在说什么,都会被当成信号;你不说什么,也会被当成默许。”
她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条,轻轻放在桌上。
纸上画着一尾鱼,头朝北,尾带波纹——和他书里那张一模一样。
“明日午时,盐商同乡会设宴东楼。”她说,“他们会请你出席,名义上是答谢‘公道之言’,实则想探你底细。”
林越盯着纸条,沉默片刻,咧嘴一笑:“不去行不行?我突然想起来我有幽闭恐惧症,一进饭局就喘不上气。”
“可以。”沈知意转身走向门口,忽而停步,“但你要想清楚——躲得过一次宴,躲不过十双眼睛。你若只想躺着进京,现在回头还来得及。若想查,就得准备好,被盐腌透了也不喊疼。”
门帘落下,脚步声渐远。
林越坐在原地,手里捏着两张一模一样的鱼形纸条,一张来自匿名警告,一张来自沈知意亲授。
他翻出系统界面,盯着那行“忧国忧民”的评价,喃喃道:“我明明只是个想睡到自然醒的打工人,怎么活成了权谋剧男主角?”
他抬头看向窗外。
天色渐暗,驿馆外街道安静,只有伙计在搬炭炉,火星溅起一瞬,照亮了巷口一辆不起眼的青帷马车。
车帘微掀,一道目光投来,随即隐去。
林越低头,翻开《五年摸鱼三年退休》的扉页,那里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小字:
“只要我不开口,就没人知道我会暴雷。”
他苦笑一声,吹灭油灯。
黑暗中,他听见远处传来打更声,三更了。
忽然,胸口又是一阵轻微震动,像是有什么话卡在喉咙口,硬生生被抽走。
他猛地坐直,伸手按住心口。
这一次,他清清楚楚听见了那句话——
“天音:盐路不通,民心将溃。”
可那不是他想说的。
也不是他能控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