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阿海约在文甲码头附近的一家小茶馆见面。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在了。是个皮肤黝黑、身材精瘦的年轻人,约莫二十七八岁,穿着一件印着夸张logo的t恤衫和沙滩裤,脚下趿拉着人字拖,典型的沿海后生仔打扮。他眼神活络,透着渔家人特有的精明和爽朗,一见我就热情地挥手。
“张哥?这边这边!”他招呼我坐下,熟练地沏上两杯香气浓郁的铁观音,“罗嗲都跟我说了,您是他过命的兄弟,那就是我阿海的兄弟!有啥事尽管吩咐!”
他的热情和直爽让我稍稍放松了警惕。寒暄几句后,我便将话题引向了那艘“妈祖号”祈福船。
一提到这个,阿海的表情稍微严肃了些,声音也压低了些:“那艘老船啊,就停在离这儿不远的后海澳,是个小避风塘,现在主要停些小渔船和那艘祈福船。平时也没啥人特意去看,主要是我们本地一些老人家还会去上上香。”
他抿了口茶,继续道:“说起来也怪,那船有些年头了,木头都快朽了,一直老老实实呆在那儿。就大概半个月前吧,守船的老林头半夜听到动静,跑过去一看,好家伙,固定船的缆绳和锚链都松了,船自己漂出去几十米远,都快漂出澳口了!当时也没风没浪的,邪门得很!后来好几个人才把它又拖回来拴好。大家都私底下传,说是妈祖娘娘显灵,嫌香火不够,想出巡了。”
“能带我去看看吗?”我直接提出请求。
“现在?”阿海看了看外面已经开始暗下来的天色,“行是行,不过那边晚上没啥灯,路不好走。而且老林头脾气有点倔,晚上一般不让人靠近那船,说是怕惊扰了神灵。”
“没关系,我们就远远看看,不打扰。”我坚持道。夜晚往往更能感知到一些不寻常的东西。
阿海见我坚持,便也不再劝阻,爽快道:“成!那我带你去!反正我也好奇得很!”
结了茶钱,阿海开着他那辆破旧的小皮卡,载着我沿着海边公路行驶了十来分钟,然后拐进一条颠簸的土路,最终在一个小小的、停泊着十几条小渔船的避风塘边停了下来。
此时天色已彻底暗了下来,只有远处村庄的零星灯火和塘边几盏昏暗的路灯提供着微弱的光亮。海风比码头那边更大,带着咸腥味和凉意,吹得人衣袂猎猎作响。
“喏,就在那儿。”阿海指着避风塘最里面。
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一艘比周围渔船都要大上一圈的老式木船静静地停泊在那里。它有着高高的船首和翘起的船尾,样式古朴,木质船体在昏暗光线下呈现出深沉的黑褐色,确实显得很有年头。船身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些彩绘的痕迹,但大多已斑驳脱落。船头隐约可见一尊小小的妈祖神像,前方插着几炷已经熄灭的香。
它静静地躺在水面上,随着波浪轻轻起伏,与其他渔船并无二致。
但我怀中的江西玉符,却在靠近它的瞬间,明显地温热起来!源初水晶也传递出一种平静的共鸣!就连天字盒,也似乎被这浓郁的水汽和信仰之力所触动,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悸动!
就是它!这艘船绝对不简单!
我闭上眼睛,集中精神感知。
果然!一股庞大而温和的、混合了百年木料灵气、厚重信仰之力和浩瀚水汽的能量场,如同一个无形的光环,笼罩着整艘古船!这能量场的气息,与我星图中感知到的那个“移动的光点”同出一源!
而且,在这片温和的能量场中,我再次捕捉到了那一丝极其微弱的、与南昌古树林中相似的迷茫波动!它如同水下的暗流,在古船的能量场中缓缓盘旋,时隐时现。
这波动……到底是什么?为何两地都有?
我尝试着将灵觉更深入地探向古船,尤其是那丝迷茫波动所在。
就在我的灵觉即将触及船体的瞬间——
“喂!你们做甚么的?!”
一声苍老而警惕的呵斥声突然从旁边传来,同时一道明亮的手电光柱直接打在我们脸上!
我猛地收回灵觉,睁开眼睛。只见一个穿着旧军大衣、头发花白、身形干瘦的老爷子,正打着手电,一脸警惕地从小澳边的一个简陋窝棚里走出来,盯着我们。想必他就是守船人老林头。
阿海反应很快,立刻上前一步,掏出烟递过去,用本地话笑着解释道:“林伯,是我,阿海啊!冇事冇事,我带个朋友过来看看妈祖船,他是从好远的地方来的,慕名已久,就想看一眼,不上船,不上船!”
老林头接过烟,脸色稍霁,但手电光依旧在我们身上扫来扫去,尤其是多看了我几眼,嘟囔道:“有乜好看?黑摸摸的,一只老船而已。晚上莫在这里逗留,冲撞了神灵不好。”
“晓得晓得,我们就看一眼,马上就走,马上就走!”阿海连连保证。
我趁着阿海和他说话的机会,再次悄悄感知那丝迷茫波动。这一次,我有了更惊人的发现!
那波动……似乎并非源于船本身,而是更像某种……附着物?或者……残留的印记?
它给我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像是……时空错位留下的涟漪?又像是……某个强烈意念迷失方向后留下的回响?
难道……那些传闻中雾里的古代船影、还有这艘船之前的莫名移动,都与这丝奇怪的波动有关?
“后生仔,”老林头突然将手电光对准我,语气带着一丝审视和莫名的深意,“看你的样子,不像是寻常游客。这老船啊,有灵性的,它想让你看的时候,你自然能看到。它不想的时候,强求会惹麻烦的。”
我心里一动,这老船夫似乎话里有话。
“林伯,您守着这船这么多年,有没有遇到过什么……特别的事情?”我试探着问。
老林头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了一下,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烟雾,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了指漆黑的海面:“妈祖娘娘慈悲,保一方平安。但这大海啊,有时候也不只是海……底下藏着的东西,多了去了。有些东西,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莫要再翻出来喽……”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疲惫和警告。
就在这时,我贴身放着的源初水晶,忽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不是发热,而是像指南针一样,指向了古船船尾的某个特定方向!
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它?
我下意识地朝着那个方向望去。船尾部分更加阴暗,看不真切,只能看到一些堆积的旧渔网和杂物。
老林头似乎注意到了我的目光,突然咳嗽了一声,将烟头扔在地上踩灭:“行了行了,看也看过了,快回去吧!晚上潮气重,待久了不好!”
他开始下逐客令了。
阿海见状,连忙拉了我一把:“好了张哥,看也看了,我们走吧,别打扰林伯休息。”
我知道今晚只能到此为止了。这老林头肯定知道些什么,但他显然不愿多说。强行追问只会适得其反。
我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艘沉默的古船,尤其是船尾的方向,然后对老林头点了点头:“打扰了,林伯。”
跟着阿海离开后海澳,坐回皮卡车里,阿海才松了口气:“这林伯,脾气是怪了点,但人不错,就是太信这些了。张哥,你看也看了,有啥发现没?”
我沉吟了一下,问道:“阿海,那艘船的船尾,平时都放些什么?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船尾?”阿海挠了挠头,“没啥特别的啊,就一些不用的旧缆绳、破渔网、还有几个压舱的石墩子吧?好像还有个小神龛,供的是……我想想,好像是‘拿公’还是‘晏公’?也是保佑行船的神明。”
拿公?晏公?都是福建沿海信仰的海神。
但源初水晶感应的,似乎并非信仰之力那么简单。
“那艘船……最近除了自己漂走,还有没有其他异常?比如……船尾有什么变化?”我不死心地追问。
阿海皱着眉头努力回想,忽然一拍方向盘:“诶!你这么说我想起来!前几天听人说,老林头好像从船尾那边捞起来个什么东西,黑乎乎的,像块烂木头又像块石头,神神叨叨地洗干净供起来了,也不知道是啥玩意儿。”
捞起来的东西?!
黑乎乎?像木头又像石头?
我的心跳陡然加速!
难道……
“阿海!能想办法让我看看那个东西吗?”我急切地问。
“啊?这……”阿海面露难色,“老林头把那东西看得挺紧,供在他那窝棚里的小桌上呢,平时都不让人碰。难搞哦……”
看来,关键很可能就在那个被捞起来的“东西”上!
它是什么?为什么会吸引源初水晶?它和那丝迷茫波动有关吗?和天字盒残片又有什么关系?
一个个疑问在我脑中盘旋。
看来,要想解开“妈祖号”的秘密,那个被老林头收起来的“东西”,是下一个必须调查的目标。
夜色中,皮卡车沿着海边公路返回,海浪声不绝于耳。
那艘古老的祈福船静静地停泊在避风塘里,仿佛沉睡的巨兽,守护着某个被时光遗忘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