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正庆在书房里呆坐了整整一个下午。
窗外的光线从明媚转为昏黄，最终被夜幕吞噬，他却浑然不觉。
电脑屏幕早已因省电模式而变暗，只有电源指示灯在幽暗中发出微弱的红光，像一只窥视着他失败的眼睛。
“二百三十九万……”
这个数字如同魔咒，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
他辛苦操作一个月，冒着巨大的风险滚仓，总共才赚了不到四百万。
而今天，仅仅一天，几乎全部赔了回去。
不，如果明天再次跌停开盘，他连本金都得蚀掉一大块。
茶几上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是客户经理发来的追加保证金通知的短信。
那冰冷的文字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
他猛地抓起手机，想要砸掉，手臂高高举起，却最终无力地垂下。
不能砸，这是他最后的本钱，是他翻盘……不，是他活下去的希望。
绝望之后，是熊熊燃烧的怒火。
这怒火需要找到一个出口，一个宣泄的对象。
“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他对着空荡荡的书房低吼，面目扭曲，“你要是直接说这股票要崩盘，我怎么会不卖？！
你只说‘见好就收’……你他妈这是在看我笑话。”
他将所有失败的原因，都归结到了唐浩身上。
是唐浩藏着掖着，是唐浩故作高深，是唐浩眼睁睁看着他往火坑里跳。
至于唐浩是否明确提醒过，他自己的贪婪和侥幸心理，则被选择性遗忘了。
他猛地站起身，像一头困兽在狭窄的书房里来回踱步，地板被他踩得咚咚作响。
妻子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端着一碗面。
“老唐，吃点东西吧……”
“吃个屁。”唐正庆猛地一挥手，差点打翻面碗，汤汁溅了出来，“都是你，整天在耳边叨叨叨。
要不是你，我能分心吗？
我能错过卖出的机会吗？！”
妻子被他狰狞的样子吓得后退一步，眼圈瞬间红了，委屈地抿着嘴，不敢再说话。
“滚，都给我滚。”唐正庆指着门口咆哮。
妻子含着泪，默默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将怒火发泄在妻子身上后，唐正庆的怨气并没有平息，反而更加集中地指向了唐浩。
他重新坐回电脑前，屏幕的冷光映着他铁青的脸。
他点开家族群的聊天记录，找到严芳发的那张交割单，死死地盯着。
“八千五百万……八千五百万……”他喃喃自语，眼神从愤怒逐渐变得嫉妒、不甘，最后凝聚成一种深刻的怨恨。
“你赚了八千五百万，风光无限。
我呢？
我赔了二百四十万，明天即将倾家荡产。
你明明拉我一把就能救我，你为什么不肯？！”
他完全忘记了，当初是他自己为了面子，为了证明自己比侄子强，而拒绝了唐浩代为理财的提议；
也忘记了在动迁款的事情上，是他自己吞掉了本该属于二哥家的份额。
他只记得现在自己的损失，只记得唐浩的“见死不救”。
他拿起手机，手指颤抖着按住语音健，在家族群发了一段语音：
“唐浩，你早就知道长联科技要出事对不对？
你看着你三叔我往火坑里跳，一声不吭，你自己赚得盆满钵满，你的心是铁打的吗？！”
言辞无比激烈，充满了指责和怨毒。
这条语音如同一颗炸弹，在家族群里瞬间引爆。
大伯：“三弟，你这是怎么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四姑：“三哥，出什么事了？慢慢说，别着急。”
五姑：“三哥，你这话说得太重了。浩浩不是那样的人。”
五姑父：“我查了一下，长联科技今天跌停了。
我看新闻说是被证监会调查了。”
亲戚们的询问接踵而至，但字里行间都透着一丝微妙的态度转变。
昨天还在吹捧他炒股能力的亲戚们，此刻的语气都带着几分试探和保留。
唐正庆看着群里不断跳出的消息，更加怒火中烧。
他觉得所有人都在看他的笑话，所有人都在偏袒唐浩。
他又发了一条语音，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你们知道什么。
我今天一天就亏了二百四十万。
二百四十万啊。
唐浩他明明提前知道消息，就是不告诉我。
他就是存心想看我破产。”
这时，严芳终于忍不住发声了：
“老三，你这话说得太没良心了。
浩浩昨天明明在群里发了交割单，还特意跟我说要你见好就收，是你自己贪心不足，现在反倒怪起浩浩来了？”
大伯：“是啊三弟，这事我作证。浩浩确实提醒过了。”
四姑：“炒股本来就有赚有赔，这怎么能怪到浩浩头上呢？”
五姑：“三哥，你现在亏了多少钱？要不要紧？”
亲戚们你一言我一语，虽然表面上是在安慰，但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这是他自己的问题。
唐正庆气得浑身发抖，他觉得全世界都在跟他作对。
就在群里闹得不可开交时，唐浩终于出现了。
他只发了一段文字：
“三叔，股市有风险，投资需谨慎。
我昨天已经清仓，也提醒过您见好就收。
莫非？你的意思是要让我指着你的脑袋命令你，今天立刻无条件清仓？
我这么说，你又能听得进去吗？
你真以为我知道长联科技财务造假啊？
我只是按照盘面直觉，给出了清仓建议，你不听，又怪得了谁？”
这段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回应，像一盆冰水浇在唐正庆头上。
他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是啊，唐浩确实提醒过，是他自己利令智昏，被贪婪蒙蔽了双眼。
群里的亲戚们见状，也纷纷打圆场：
大伯：“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别伤了和气。”
四姑：“三哥啊，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小心点就是了。
再说了，你不是赚了将近400万，如今亏损的只是浮盈。
明天你赶紧开盘卖了吧，说不定还能有些许盈利。”
五姑：“三哥，明天一定记得无条件清仓，不要犹豫。
你跟浩浩比，就是缺少了止盈的果断。”
这些看似好意的话，在唐正庆听来却格外刺耳。
他觉得每个人都在可怜他，嘲笑他。
他再也无法在群里待下去，狠狠地退出了微信群。
书房里重新陷入死寂。
唐正庆瘫坐在椅子上，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他不仅即将赔光钱，还在所有亲戚面前丢尽了脸面。
而此刻，在魔都的别墅里，唐浩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手机，便继续与A股交易团队进行盘后总结。
对于他来说，这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资本市场从来不同情弱者，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清楚。
夜幕低垂，唐正庆独自坐在黑暗中，盘算着明天该如何应对。
如果再跌停，他就真的要倾家荡产了。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对唐浩的怨恨也愈发深刻。
“唐浩，你给我等着……”
他在黑暗中咬牙切齿，“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也尝尝这种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