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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沉闷而厚重的停战鼓声,如同三颗从天而降的陨石,重重地砸进这片被鲜血浸透的战场。这鼓声并不洪亮,却蕴含着某种超越凡俗的力量,仿佛天地间最原始的律动。它轻而易举地穿透了刀剑相击的清脆声响,盖过了妖魔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与人族修士拼死一战的呐喊,在每一个生灵的耳畔清晰地回荡。

正在激烈厮杀的双方,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所震慑,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

外域妖魔那狂暴的攻势戛然而止。那些仍在疯狂挥舞的利爪、那些正准备喷吐致命毒液的可怖口器,全都诡异地凝固在半空中。它们猩红的眼眸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却在这鼓声的威慑下不得不收敛起凶性。随着某种无形的命令,这些可怖的生物如同退潮的海水般迅速撤离,只留下遍地支离破碎的尸体和尚未凝固的墨绿色血液,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人族修士们也像是突然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纷纷垂下手中的兵器。他们的脸上看不到胜利的喜悦,只有深深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茫然。

整个战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没有人欢呼雀跃,没有人开口说话,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城墙下的空地上,死一般的沉寂笼罩着一切。只有带着血腥味的寒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残肢,将那股混合着铁锈味与腐臭的气息狠狠地拍打在每个人的脸上,火辣辣地灼烧着他们的神经。

最先行动起来的,是那些勉强还能支撑站立之姿的修士们。他们艰难地拄着沾满血污的兵器,每一步都走得摇摇欲坠,缓缓向着城墙方向撤退。在这些修士中,有人失去了整条臂膀,断口处的血肉模糊不堪,鲜血如同决堤的河流般不断涌出,将半边道袍浸染成了暗红色;有人整张脸都被魔气严重灼伤,面部的皮肤如同干枯的树皮般皱缩着贴在骨骼上,暴露出下面鲜红的肌肉组织,显得格外骇人;还有人双腿严重受损,只能靠着一柄长剑作为支撑,拖着那条已经完全失去知觉的伤腿,在浸满血水的地面上缓慢挪动,每前进一步,都会在地面留下一个清晰的血色足印。

而那些横七竖八躺倒在地的修士,处境则更为凄惨。

有些人被妖魔的利刃拦腰斩断,上半截身躯仍在无意识地抽搐着,瞪大的双眼中透着茫然与不解,似乎还无法接受自己已经遭受致命重创的事实;有些人的胸腔被妖魔的爪牙贯穿,心脏位置只剩下一个触目惊心的血窟窿,粘稠的鲜血仍在不断涌出,这般情景光是看见就让人不寒而栗;还有些修士全身都被粘稠的黑色魔气所笼罩,皮肤下清晰可见扭曲蠕动的经脉,不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那是魔气正在蚕食他们体内经脉时发出的可怕声响。

救......救救我......

一名年轻的修士仰面躺在血泊中,用尽全身力气抬起颤抖的手臂,朝着城墙的方向徒劳地抓握着。他的大腿上有一道几乎深及骨骼的恐怖伤口,浓稠的黑色魔气正如同活物般顺着伤口向上蔓延,凡是魔气经过之处,血肉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溃烂。极度的痛苦让他的面容扭曲变形,干裂的嘴唇不停颤抖,却只能发出微弱的求救声。

然而,没有任何人能够回应他的呼救。

这并不是因为同门师兄弟们冷酷无情,而是因为所有人都已自顾不暇。

那些负责救治伤员的修士们,早已忙得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他们在遍地尸骸的战场上不停地奔走穿梭,竭尽全力将那些尚存一息的人抬回城墙下的临时医所。由于担架严重不足,他们不得不动用所有能找到的物品——拆下的门板、脱下的外袍、甚至是折断的兵器,只要能多运送一个伤员,他们愿意尝试任何可能的方法。

柳青瑶双膝跪在潮湿的泥土上,纤细的身躯因过度消耗而微微颤抖,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泽。她鬓角的碎发早已被汗水浸透,凌乱地黏在苍白的面颊上,发丝间还夹杂着泥土和干涸的血迹,显得格外狼狈。她身旁的竹制背篓已经空了大半,里面的药材所剩无几,而她的右手仍紧紧攥着一把刚采摘的清魔气,左手则快速将药草捣碎,与清澈的山泉水混合成糊状,小心翼翼地敷在那名重伤修士的伤口上。

那名修士的状况极其糟糕,他的右臂几乎被妖魔的獠牙整个撕扯下来,只剩下半截残肢。更可怕的是,伤口处缠绕着浓稠如墨的魔气,这些黑色雾气如同活物般蠕动着,形成诡异的藤蔓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沿着他的血管向脖颈处蔓延。柳青瑶一边轻柔地敷药,一边运转体内所剩不多的灵力,试图将这些致命的魔气逼出体外。她的灵力带着独特的草木清香,温润而纯净,与凶戾的魔气形成鲜明对比。在她的努力下,那些黑色雾气仿佛遇到了天敌,开始缓慢退缩,从伤口处渗出,化作一缕缕细小的黑烟飘散在空气中。

快...马上就...快好了...柳青瑶紧咬下唇,声音因过度疲惫而断断续续。她额头上的青筋清晰可见,原本红润的嘴唇此刻已失去血色。过度的灵力消耗让她眼前阵阵发黑,视线开始模糊,但她丝毫不敢停下手中的动作,生怕一个松懈就会前功尽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缕即将被完全逼出的黑烟突然诡异地停滞在半空中,仿佛获得了自主意识般猛地一颤。紧接着,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调转方向,带着刺耳的尖啸声,如同离弦之箭般直扑柳青瑶的面门而去!

那黑烟中蕴含的凶煞之气扑面而来,柳青瑶顿时如坠冰窟,全身血液仿佛凝固。她本能地想要闪避,却发现四肢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禁锢,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死亡的阴影笼罩着她,连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

小心!

一声清冷的低喝骤然响起。

电光火石间,一道银色的光芒划破空气,速度快得令人目不暇接。

伴随着一声轻响,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精准无误地刺入那缕黑烟,将它牢牢钉在地面上。银针表面立刻泛起一层淡金色的光晕,这光芒所到之处,黑烟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如同被烈焰炙烤般剧烈扭曲着,很快便萎缩成一小团,最终彻底消散,只余下一撮焦黑的灰烬。

柳青瑶惊魂未定地抬起头来,胸口仍在剧烈起伏,方才那股阴冷的魔气仿佛还萦绕在周身。就在她恍惚之际,一个沉稳的身影悄然出现在她身后。那是一位身着青布长衫的老者,衣袍虽已洗得发白却整洁如新,背后斜挎着一个半旧的药箱,箱面上还留着几道岁月的痕迹。老者须发已然半白,却梳理得一丝不苟,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沧桑与智慧。他枯瘦的手指间正捏着几根泛着寒光的银针,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正紧盯着柳青瑶的眉心处。

此人正是杜仲,药谷中德高望重的长老,以一手出神入化的针灸之术闻名于世。据说他年轻时曾游历四方,救治过无数疑难杂症,如今虽已年迈,但医术愈发精进。

柳丫头,杜仲缓缓收回银针,苍老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责备,但更多的却是长辈对晚辈的关切之情,魔气凶戾异常,最喜侵蚀人的灵识,稍有不慎便会堕入魔障,万万不可大意啊。

谢...谢谢杜长老。柳青瑶的声音仍在微微发颤,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方才那一瞬间的恐惧太过真实,仿佛有无数双冰冷的手要将她拖入深渊,此刻她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凉意顺着脊背直窜上来。

杜仲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他转身走向下一个伤员时,步伐虽不急促,却每一步都踏得极为精准,仿佛丈量过一般。他手中的银针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如同有了灵性,总是在伤者最危急的时刻精准落下,将那些纠缠不休的魔气一一逼退。

柳青瑶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仍在狂跳的心脏。她望着杜长老忙碌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紧握的药草。此刻她清楚地知道,在这魔气肆虐的时刻,恐惧是最无用的情绪,还有那么多受伤的同门正等待着救治,她必须振作起来。

就在这阴森诡异的时刻,不远处的灌木丛中骤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异响,伴随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细微蠕动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刺耳。

柳青瑶心头一凛,立即警觉地循声望去。只见在十步开外的空地上,一个身形佝偻、全身笼罩在宽大黑袍中的人影正蹲伏在地上,以极其怪异的姿势背对着她。那人的黑袍质地古怪,仿佛能吸收周围的光线,下摆拖曳在地上,将整个身躯都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只在兜帽的阴影下隐约露出一双泛着幽光的眼睛——那是一双令人不寒而栗的墨绿色眼眸,在昏暗的月光下闪烁着兽瞳般诡异的光芒。他的脚边摆放着一个造型古朴的黑色木箱,箱盖大敞着,里面隐隐约约能看到无数蠕动着的黑影,时而纠缠时而分开,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那分明是......成群的毒虫?

而在黑袍人身前不到三尺处,一名身着道袍的年轻修士仰面倒地,脸色已经黑如焦炭,嘴唇呈现出不祥的紫黑色。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痛苦的喘息,显然是被魔气侵蚀了肺腑,眼看就要油尽灯枯。

柳青瑶下意识就要上前施救,然而就在她刚要迈步的瞬间,眼前的景象让她如遭雷击般僵在了原地。

只见那黑袍人忽然伸出枯瘦如柴的手臂,以一种诡异的精准度从箱中抓起一条通体乌黑发亮的毒虫。那条虫子足有成人手指粗细,体表覆盖着细密如针的黑色绒毛,头部生着一对泛着冷光的锋锐毒钳,腹部还隐隐有暗红色的纹路在蠕动,仅仅是看上一眼就让人头皮发麻,显然是剧毒之物。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黑袍人竟用毫无感情的动作一把捏住垂死修士的下巴,不顾对方微弱的挣扎和痛苦的呜咽,将那仍在扭动的毒虫硬生生塞进了他的口中!

你这是在干什么!快住手!柳青瑶失声惊叫,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和惊恐,这分明就是在杀人啊!哪里是在救人!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纤细的手臂伸向那个正在施救的古怪修士,却被一旁的云姑及时拉住了衣袖。

云姑今日穿着一袭素雅的白色长裙,裙摆上绣着几朵淡雅的梅花,衬得她温婉端庄的面容更显慈祥。作为烟雨阁资历最深的几位长老之一,她在解毒救人方面颇负盛名。此刻她轻轻摇头,目光柔和却坚定地制止了柳青瑶的冲动之举。

柳青瑶急得眼眶都红了,白皙的脸颊泛起两朵红晕:云长老,您快看啊!那位伤者已经气若游丝了,他却还在往人家嘴里塞那些可怕的毒虫,这不是明目张胆地草菅人命吗?

云姑将她拉到身侧,低声细语地解释道:那位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鬼医前辈,他的医治手法...确实与众不同。你先别急着下结论,静观其变吧。

柳青瑶咬着嘴唇,虽然心中仍是万分怀疑,但还是收住了脚步。她那双明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衣着怪异的修士,既紧张又好奇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只见那面容枯槁的修士颤抖着将那只通体漆黑的毒虫塞入口中,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刹那间,他的身体就像被雷电击中般剧烈抽搐起来,四肢扭曲成诡异的姿势,活像发了羊癫疯的病人。更骇人的是,他的皮肤下仿佛有无数条毒蛇在疯狂游走,时而鼓起拳头大小的肿块,时而又迅速消弭无踪。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庞因剧痛而扭曲变形,青筋暴起如蚯蚓般蠕动,喉咙里不断发出的怪响,就像是垂死之人最后的喘息。

柳青瑶看得心惊肉跳,纤纤玉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她眼睁睁看着修士的皮肤渐渐泛起诡异的青紫色,仿佛有无数毒液正在血管中奔流。少女不由得别过俏脸,不忍再看。在她看来,这个可怜的修士定然难逃一死,说不定此刻那些可怕的毒虫正在啃噬他的五脏六腑,将他的内脏搅得天翻地覆。

就在她轻移莲步,准备转身离去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咳嗽。那声音如此剧烈,仿佛要把整个肺腑都咳出来似的,在寂静的山洞中显得格外刺耳。

她猛地一个转身回头,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望向那个奄奄一息的修士。只见方才还命悬一线的修士,此刻竟然奇迹般地坐了起来!他枯瘦如柴的双手紧紧捂住剧烈起伏的胸口,发出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那咳嗽声如此剧烈,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从喉咙里咳出来一般,在空旷的废墟中回荡。

噗——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一大口浓稠如墨的黑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溅落在布满尘土的地面上。更令人惊骇的是,在那滩黑血之中,竟赫然躺着一条已经完全僵硬的黑色毒虫。那毒虫约莫拇指大小,此刻已然死去多时,干瘪发黑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原本细密的绒毛早已脱落殆尽,只剩下光秃秃的表皮。

而更令人震惊的是,在那修士咳出毒虫和黑血后,他那原本笼罩着死亡阴影的面容,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恢复了一丝血色。虽然依旧苍白如纸,但至少不再是那种令人绝望的死灰色。他贪婪地呼吸着空气,每一次喘息都像是在重新学习如何呼吸一般,那双原本浑浊无神的眼睛,也慢慢恢复了清明。

修士艰难地支撑起虚弱的身体,颤颤巍巍地想要站起来。他朝着那个始终沉默不语的黑袍人深深作揖,想要表达谢意,却见对方早已收拾好随身携带的木箱,头也不回地走向下一个伤员。黑袍人墨绿色的眼眸中看不到任何情绪的波动,仿佛刚才那生死一线的救治,对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值一提。

柳青瑶呆立在原地,只觉得一股热流直冲脑门,白皙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连耳根都烧了起来。她紧紧攥着衣角,指尖微微发颤,心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就在片刻之前,她还义愤填膺地指责对方草菅人命,言辞激烈得几乎要跳起来。可如今亲眼目睹的事实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让她无地自容。那位被称为的医者,虽然施展的手段诡异莫测,甚至令人毛骨悚然,但确确实实将濒死的伤者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柳丫头,云姑缓步走近,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肩头,声音里透着阅尽沧桑的平和,记住,医者仁心,不该拘泥于表象。只要能救人性命,即便方法看起来再古怪离奇,也未必就是错的。

柳青瑶咬着下唇点了点头,胸口像是压了块大石头,既羞愧又懊悔。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紊乱的心绪,朝着鬼医离去的方向郑重其事地鞠了一躬。待直起身时,眼中已重新燃起坚定的光芒,转身快步走向下一个等待救治的伤者。

在这座被战火笼罩的城池里,她终于明白:医者与死神的搏斗,丝毫不比前线将士们的厮杀轻松。每一刻都在与时间赛跑,每一个决定都关乎生死,容不得半点迟疑,更容不得任何先入为主的偏见。

城楼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压抑得令人窒息。摇曳的火光将每个人的身影拉得老长,在斑驳的墙面上投下扭曲的影子。跳动的火焰映照在一张张疲惫不堪的脸上,将那份凝重与绝望刻画得更加深刻。角落里,不时传来伤者压抑的呻吟声,更添几分凄凉。

金帝端坐在大殿正中央的主座之上,那张平日里威严的面容此刻阴沉得可怕,仿佛能凝结出水滴来。他身上那件象征帝王身份的明黄色龙袍已经不复往日的光鲜亮丽,沾染着大片暗红色的血迹,虽然已经经过简单清理,但那些斑驳的血渍依然清晰可见,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惨烈战斗的残酷。

大殿内的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帝王紧握茶杯的右手青筋暴起,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杯中早已冰凉的茶水纹丝未动,仿佛也在这压抑的氛围中凝固了。

下方两侧的座椅上,聚集着各大门派的长老和年长修士,每个人都带着不同程度的伤势。清虚宗的林苍玄道长将他的法器斜倚在座椅旁,那张平日里仙风道骨的面容此刻呈现着不自然的苍白,显然是在战斗中消耗过度;王哲的剑匣黯淡无光,左臂上缠绕的厚厚绷带浸透了暗红的血迹;耶律燕那把标志性的长枪伫立在桌边,枪缨上鲜艳的红绒已经被鲜血彻底染成了暗红色;还有石驼、叶孤舟、赵夯等各派高手,人人脸上都写满疲惫,身上或多或少的伤口无声地见证着那场恶战的惨烈。

整个大殿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寂,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清晰可闻。唯有众人沉重的呼吸声在空旷高大的城楼内回荡,伴随着微弱的心跳声,交织成一曲压抑的交响。这种死寂的气氛比任何激昂的演说都更能说明眼下局势的严峻性,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滞,过了许久,金帝才缓缓睁开微闭的双眼,用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的声音说道:诸位,今日...这仅仅是个开始。他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声音中透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他那威严的目光缓缓扫过殿内每一位将领和长老,眼神中包含着难以言喻的沉重:我们确实给了那些外域畜生沉重一击,斩杀了不少妖魔,甚至连续三次击退了它们的疯狂进攻。说到此处,他苍老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勉强的欣慰。

但很快,这抹欣慰就被更深的忧虑所取代。金帝轻叹一声,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苦涩:但是...我们的损失,远比预想的要惨重得多。

根据最新清点,金帝伸手拿起案几上的一份竹简,那竹简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朱砂写就的名字和数字,每一个符号都代表着一位陨落的修士,今日一战,我们折损了七万三千一十一名修士,其中高阶修士三千五百人,长老级别的七百人...。

哗——

殿内顿时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气声和低声惊呼。这些身经百战的将领们也难掩震惊之色,有人甚至失手打翻了案几上的茶盏。

七万多人!这还仅仅是战争的第一天!要知道,能够站上城墙参与这场生死之战的,都是各门各派千挑万选的精英,是人族中最精锐的力量。这样惨重的损失,就是一天也难以承受,更遑论长期僵持下去。

金帝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几乎像是喃喃自语:更令人担忧的是...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竹简边缘,那些妖魔释放的魔气太过诡异阴毒。许多修士明明只是受了轻伤,却在不知不觉间被魔气侵入经脉丹田,最终落得经脉尽断而亡的下场。还有不少人,虽然侥幸保住了性命,却也因为魔气腐蚀而修为尽废,再也无法重返战场。

说到这里,老皇帝的身形似乎又佝偻了几分,那双平日里充满威严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显然已经许久未曾合眼了。

他猛地将手中沉重的竹简掷于案几之上,竹简与坚硬的红木桌面相撞,发出的一声闷响,那声响在寂静的大殿内显得格外刺耳。照这样下去,他的声音里透着压抑不住的愤怒与绝望,不出三日,这金城引以为傲的巍峨城墙,就要在妖魔的攻势下土崩瓦解!

这声怒吼如同一块千斤巨石,重重地砸在殿内每一位将领的心头,震得他们胸口发闷。守不住......这个残酷的现实让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惨白。

守不住意味着什么?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若城墙被攻破,等待城内百姓的将是何等惨烈的屠戮。那些手无寸铁的平民、白发苍苍的老人、嗷嗷待哺的婴儿,都将成为妖魔口中的血食。而这座屹立千年的金城,作为人族最后的屏障,一旦陷落,整个人族将彻底失去立足之地,万劫不复。

陛下,林苍玄强撑着重伤未愈的身体,艰难地向前迈了一步。他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令人安心的沉稳,妖魔的魔气确实凶险异常,但并非无药可解。杜长老与鬼医已经在昼夜不停地研制解药,也许...就在这两日内,就能找到克制之法。

解药?金帝发出一声苦涩的冷笑,那笑声中满是绝望,等到他们把解药研制出来,朕的臣民怕是已经十不存一了!他说着猛然站起身,步伐沉重地走向雕花窗棂。透过窗户,可以清楚地看到城外那片遮天蔽日的妖魔阵营,黑压压的一片望不到边际。金帝的眼中布满血丝,声音嘶哑:那些从外域来的畜生数量是我们的十倍有余,更别说还有上古时期就存在的凶兽坐镇其中。我们...我们既耗不起时间,更耗不起人命啊!

耶律燕猛地一掌拍在桌案上,实木桌面顿时裂开数道缝隙。她霍然起身,腰间银甲随着动作碰撞作响,清脆刺耳的金属声回荡在议事厅内。怕什么!大不了跟它们拼了!她英气逼人的脸庞因激动而泛红,我们北原的儿郎,哪一个不是铁骨铮铮的好汉?自先祖起就从未畏惧过死亡!

金帝缓缓转身,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既有对战友勇气的赞赏,又含着深深的忧虑。怎么拼?他的声音低沉而沉重,用我们仅剩的十多万将士,去填那个深不见底的妖魔深渊吗?他痛苦地闭了闭眼,那样莽撞的行动,与让将士们排着队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耶律燕朱唇微启,想要反驳的话语却在喉间滚动了几下终究没能说出口。她握紧了腰间的弯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比谁都清楚,在妖魔大军绝对的数量和力量面前,单纯的勇武不过是飞蛾扑火。那种无力感让她胸口发闷。

那...那我们究竟该如何是好?李安君的声音突然响起,他双手不自觉地颤抖着,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音。就在今日黎明,他亲眼目睹相处二十年的师兄被一群妖魔撕成碎片,那血腥残忍的画面至今还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让他夜不能寐。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站在主位的金帝和身旁沉默不语的林苍玄。在这生死存亡之际,他们就是人族最后的希望,是所有人心中最后的依靠。议事厅内安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每个人都在等待着他们的决断。

金帝深深吸了一口气,胸前的金色铠甲随之起伏。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双眼睛已如利剑般锋利明亮。不能再坐以待毙了。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坚定有力,我们必须主动出击,打破现在的僵局。他环视众人,目光如炬,最好的办法是——找准时机直捣黄龙,若能斩杀妖魔首领,或者重创那些上古凶兽,或许能扭转战局!

主动出击?

这个提议犹如一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众人心中激起千层浪。要知道,城外驻扎的妖魔大军不仅数量惊人,而且布防严密如铁桶,更有数头上古凶兽日夜巡视。在这样的情况下主动出击,简直就像羔羊自投狼群,九死一生。

陛下,请恕老臣直言,此举会不会过于冒险了?一位白发苍苍的长老颤巍巍地站起身,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忧虑,如今我们城内守军不足三千,粮草辎重更是捉襟见肘。若是贸然出击,一旦陷入敌军包围,恐怕......他欲言又止,干枯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

冒险?金帝猛地拍案而起,凌厉的目光如利剑般扫过在场众人,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诸位莫非还看不清形势?如今妖魔大军已兵临城下,我们的退路早已被切断!他重重地捶打着城墙垛口,发出沉闷的声响,坐以待毙就是等死,与其被困死在城内,不如放手一搏!

大殿内鸦雀无声,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金帝缓缓环视着每一位将领的面容,目光所及之处,众人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诸位爱卿,他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却带着更加震撼人心的力量,今夜好生休整,养精蓄锐。明日拂晓,我们再议具体部署。

说到这里,金帝突然拔高声音,铿锵有力的话语在殿内回荡:这金城,是我们最后的屏障!城后的百万黎民,都指望着我们!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寒光闪烁间指向殿外妖魔大营的方向,人族的希望之火,绝不能在我们手中熄灭!

誓死守卫金城!

为人族而战!

宁死不退!

众将领纷纷起身响应,尽管连日鏖战让他们面容憔悴,但此刻每个人的眼中都燃烧着视死如归的斗志。跳动的火光在他们坚毅的脸庞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殿外,漆黑的夜幕如同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笼罩着整座城池。远处妖魔阵营中不时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那声音忽远忽近,仿佛在嘲笑着城内这群即将做困兽之斗的人类。夜风卷着血腥气从城墙缝隙中渗入,吹得火把忽明忽暗,却始终无法将其彻底熄灭。

但城楼之内,那股令人窒息的紧张与凝重氛围中,却悄然燃起了一丝微弱却坚定的火苗——那是名为的光芒。尽管前路布满尖锐的荆棘,每一步都可能鲜血淋漓;尽管明日可能就是世界末日,黑暗即将吞噬一切光明;他们依然要咬紧牙关,坚定不移地向前迈进。这不仅是为了身后千千万万手无寸铁的百姓,为了人族延续的未来火种,更是为了那些已经倒在血泊中的战友们——他们的牺牲绝不能白费。漫漫长夜才刚刚开始,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属于这些勇士们的真正战斗,此刻才拉开序幕,他们将以血肉之躯筑成最坚固的城墙,用生命扞卫最后的希望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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