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再次陷入一片兵荒马乱的紧急状态。刺耳的监护仪警报声如同尖刀,剐蹭着每个人的神经。医生和护士们冲进来,迅速对昏迷的苏清雪进行急救检查,孙伯在一旁急得脸色发白,不住地搓着手。陈默被暂时请出了病房核心区,他僵立在门口,隔着忙碌的人群,看着那张苍白如纸、仿佛随时会消散的脆弱面容,心脏像是被浸泡在冰火交织的炼狱之中。
一方面,是K狠毒出手、舆论滔天、市值暴跌带来的巨大压力和愤怒;另一方面,是苏清雪不惜赌上整个苏氏帝国、以自毁般的方式为他扛下冲击所带来的那种近乎窒息般的震撼与沉重。她最后那句“别认输…活下去…”如同烙印,深深烫在他的心口。
医生初步诊断是情绪过于激动加上重伤未愈导致的短暂性休克,需要立刻进行深度镇静和密切观察。看着护士给苏清雪注射了镇静剂,她的呼吸逐渐再次趋于平稳(尽管依旧微弱),陈默才缓缓退到外间,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力气,重重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墙上的屏幕依旧在无情地滚动着新闻。默然资本和苏氏集团的股价如同比赛般一路俯冲,评论区充斥着谩骂、质疑、恐慌以及少数冷静分析却被淹没的声音。“刽子手”、“黑心企业”、“世纪骗局”等标签被疯狂地贴在两家企业身上。K策划的这场舆论风暴,效果惊人,几乎要将他们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
就在这时,陈默的加密频道再次响起,是林薇,她的声音带着疲惫却强打精神:“老板,初步调查有进展!‘新星化工厂’爆炸前一刻的监控数据虽然被大量破坏,但周锐设法恢复了一帧关键画面,捕捉到一个极其模糊的、非工厂工作人员的身影在核心区域一闪而过,并且…监测到一股异常的、强大的定向能量脉冲信号,就在爆炸前零点几秒出现,来源不明,绝非工厂自有设备能产生!”
“还有,”林薇继续汇报,语气凝重,“我们追踪到那些最早发布诬陷文章的源头,虽然经过了层层伪装,但最终Ip跳转的指向,与之前攻击苏总医疗设备、以及赵天雄死后泄露消息的路径,有高度重合的特征码!可以肯定,是同一伙人所为!”
证据!虽然间接,但这足以证明爆炸并非意外,更非默然资本的责任,而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高科技的栽赃陷害!
一股炽烈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猛地窜上陈默的头顶!K!深渊!他们就像隐藏在暗处的毒蛇,一次又一次地用这种卑劣残忍的手段发动攻击,陷害、谋杀、栽赃、舆论操控,无所不用其极!而他们,却连对方的实体在哪里都摸不清楚,只能被动挨打!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反击!必须把这只毒蛇从洞里揪出来!
一个决绝的念头在陈默被怒火灼烧的脑海中迅速成型。他猛地站直身体,眼中闪烁着近乎偏执的锐光,对着通讯器斩钉截铁地下令:“林薇!周锐!立刻整合所有证据!包括赵天雄案的血书照片、网络攻击路径分析、化工厂爆炸的异常能量信号和模糊人影截图,还有之前搜集到的所有关于‘深潜者’基金和‘深渊控股’的关联信息!编写一份完整的报告,我要在最顶级的国际安全论坛上公开它!我要召开全球新闻发布会,把‘深渊财团’这个躲在幕后的黑手,彻底暴露在阳光之下!我看他们还怎么藏!”
他受够了这种被动接打、连敌人是谁都要拼命猜测的局面!他要掀桌子!要把这场黑暗里的战争,拉到明面上来!他相信,只要将真相公之于众,国际社会的压力、各方势力的关注,必然能让这个所谓的“深渊”投鼠忌器,甚至露出破绽!
“老板…这…”林薇似乎被这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惊呆了,语气充满了犹豫,“这会不会太冒险了?我们对他们的了解还太少,这样直接正面挑战…”
“照我说的做!”陈默低吼着打断她,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决绝,“立刻去准备!”
他结束通讯,胸膛因为激动和愤怒而剧烈起伏。他转身,正准备再去看看苏清雪的情况,却猛地对上一双不知何时已然睁开的眼睛。
镇静剂的效果似乎并未让她沉睡太久,或者说,极强的意志力让她强行挣脱了药物的束缚。苏清雪虚弱地半睁着眼,呼吸面罩下传来她急促而焦虑的声音,虽然微弱,却清晰得令人心惊:“不…不可以…陈默…你绝不能这样做!”
陈默一愣,没想到她竟然醒着,还听到了他的计划。他走到床边,试图解释:“清雪,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我们必须反击了!他们一次次地…”
“不行!”苏清雪猛地打断他,情绪激动之下,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她死死抓住陈默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惧,那是一种仿佛源于灵魂深处的战栗,“你不能公开!绝对不可以!”
“为什么?!”陈默不解地看着她,被她眼中那近乎绝望的恐惧所震动,但怒火和急于反击的冲动让他无法理解她的阻拦,“我们有了证据!只要公开,就能让他们暴露!就能获得支援!难道要一直像现在这样,任由他们栽赃陷害、为所欲为吗?!”
“你不明白!你根本不明白他们是什么!”苏清雪的声音因为急切和虚弱而颤抖得厉害,泪水再次涌上眼眶,“他们没有实体!或者说,他们的实体隐藏得比你想象的深得多!你所谓的公开,根本伤不到他们的根本!反而…反而会彻底激怒他们!会打草惊蛇!”
她喘着粗气,努力组织着语言,试图让他理解那无法言说的恐怖:“你现在看到的,只是他们冰山一角的力量!是K这个执行官随意调动的一点资源!一旦你试图将他们彻底暴露在阳光下,他们会做的绝不是退缩,而是…而是最疯狂、最没有底线的报复!”
她的目光中充满了痛苦的哀求:“他们会像碾死虫子一样,清理掉所有可能相关的知情人!赵天雄就是例子!下一个会是谁?林薇?周锐?还是你母亲?!或者是我苏家那些还不知情的旁支族人?!你公开的每一份证据,都可能成为催命符,贴在我们每一个亲友的身上!暴露只会让他们死得更快!死得更惨!你懂不懂啊?!”
苏清雪几乎是嘶哑着喊出最后几句话,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身体因激动和恐惧而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她眼中的恐惧是如此真实,如此深刻,仿佛早已见识过那可怕的后果。
陈默被她话语中描绘的那幅血腥画面和她眼中那绝非伪装的极致恐惧震住了。他僵在原地,看着她因为情绪激动而再次急促报警的生命监护仪,看着医生和护士又匆忙围拢过来。
“冷静!苏小姐,请你冷静!不能再激动了!”医生焦急地安抚着。
陈默看着眼前混乱的景象,听着苏清雪那带着哭腔的、绝望的劝阻,又想起K那神出鬼没、精准狠辣的手段,以及赵天雄那诡异的“自杀”…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几乎要将他撕裂!
难道就只能这样被动挨打?明明知道了敌人,却连反击的途径都没有?!因为一旦反击,就可能招致更疯狂、更无法承受的代价?
“那你说该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把我们逼死?看着默然和苏氏一起完蛋?!看着你拼上一切换来的局面就这样崩溃吗?!”陈默也忍不住低吼出来, frustration 和愤怒让他口不择言。
苏清雪在护士的安抚下稍微平静了一些,但依旧死死抓着陈默的手腕,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她闭上眼睛,泪水滑落,声音充满了疲惫和一种深沉的悲哀:“活下去…比反击更重要…现在…还不是时候…信任我…最后一次…”
又是“信任我”!又是“最后一次”!
陈默看着她那脆弱却固执的模样,看着她肩上渗出的鲜血,看着屏幕上依旧在不断下跌的股价曲线,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在胸腔内爆炸开来!有对她固执己见的不解,有对困境的愤怒,有对她付出的心疼,更有一种被无形枷锁牢牢捆住、动弹不得的窒息感!
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一场关于如何应对危机的激烈争吵,虽然没有持续太久,却深深地撕裂了刚刚因为真相揭露而有所缓和的关系。
信任,再次成为了横亘在他们之间,那道最深最痛的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