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室内，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密度大到令人窒息。医疗监控仪上，苏清雪那几条代表脑波和神经递质的关键曲线，如同失控的过山车，疯狂地上下剧烈颠簸，发出刺耳、急促的警报声，与她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起伏的胸口形成恐怖对比。
“快！稳定剂注射！剂量上调百分之二十！”首席医疗官的声音劈开了凝滞的空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护士们训练有素却又面色苍白地忙碌着，各种药剂被迅速推入静脉。
陈默的目光如同冰锥，死死钉在角落那台无声运转的空气净化器上，又扫过天花板的嵌入式灯具，最后落在那些精密却可能暗藏杀机的医疗设备上。“孙伯！立刻切断这间病房所有非必要设备的无线连接和外部电源！启用备用独立供电系统！林薇！让你的人过来，带着物理隔离检测设备，把这房间里每一个电子器件都给我拆开查一遍！”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近乎狂暴的戾气。
命令被迅速执行。电源被切断，无线信号被屏蔽，几台关键的生命维持设备切换到了自带电池模式。一阵短暂的混乱后，令人心惊肉跳的警报声奇迹般地开始减弱，屏幕上那些狂舞的曲线逐渐放缓了幅度，虽然依旧远谈不上平稳，但至少脱离了那种濒临崩溃的极端状态。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冷汗湿透了后背。医生的猜测被证实了——确实有外部信号在恶意干扰，试图加剧苏清雪本就极不稳定的生理状态！K的毒辣和无所不用其极，令人发指。
陈默站在床边，看着在强效镇静剂作用下再次陷入深度昏迷的苏清雪，她的眉头依旧痛苦地紧蹙着，仿佛在梦魇中与无形的敌人搏斗。他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又冷又痛。仅仅是保护她不受直接物理伤害已经远远不够，他们甚至要开始防范无处不在的、针对她生命本源的数据攻击。
就在这时，苏清雪的嘴唇忽然极其轻微地嚅动了几下，发出一串模糊不清的、破碎的音节。声音极其微弱，几乎被医疗设备的运行声掩盖。
陈默立刻俯身下去，将耳朵贴近她的唇边，屏住了呼吸。
“……曼……谷……”她含糊地吐出两个音节，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别……别去……航班……不能……”
陈默的心猛地一跳。曼谷？航班？
“……会坠……坠毁……爆炸……火……”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恐惧和急切，仿佛正身临其境地目睹着什么极其可怕的景象，“……都……都会死……别去……”
呓语到这里戛然而止，她的头无力地偏向一侧，彻底陷入了无声的昏睡，只有监测仪器上依旧异常的数据证明着她体内的战争远未结束。
陈默却如同被定身法定住，僵硬地保持着俯身的姿势，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瞬间冷却了。
曼谷航班？坠毁爆炸？
一个荒谬却又让他汗毛倒竖的念头不受控制地窜入脑海——前世！他猛地记起，大概就在这个时间段前后，前世曾发生过一起震惊全球的空难！一架从本市国际机场飞往曼谷的航班，因极其罕见的引擎设计缺陷叠加极端天气，在空中解体爆炸，无人生还！当时新闻铺天盖地，他印象极其深刻！
难道……清雪她……在昏迷中无意识地预知到了这场即将发生的灾难？！这是重生带来的副作用？还是那怀表……或者说她正在承受的“代价”的一部分？
巨大的震惊和疑虑席卷了他。他直起身，脸色阴沉得可怕，立刻掏出加密平板，手指飞快地滑动查询。
航班信息……机场调度……找到了！
明天下午，14点55分，寰亚航空JA817次航班，由本市飞往曼谷素万那普国际机场！机型、航线都与前世那场空难完全吻合！
一股寒意顺着他的脊椎急速攀升，几乎要冻僵他的血液。巧合？不可能巧合到这种程度！她真的“看到”了未来！
“林薇！”陈默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显得有些沙哑失真，他甚至顾不上房间里的医生护士，直接接通了通讯，“立刻！核实寰亚航空JA817次航班，明天下午飞曼谷的那趟！它的飞机近期检修记录，特别是引擎部分！还有，调取未来24小时该航线上的精准气象预报，尤其是高空湍流和雷暴云团监测数据！要最快速度！”
通讯那头的林薇显然被这突兀又紧急的命令弄得一愣，但基于对陈默绝对的信任，她没有多问一个字：“明白！立刻处理！”
等待回报的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陈默在医疗室里踱步，内心的惊涛骇浪几乎要冲破他冷峻的外壳。重生带来的信息差是他最大的武器，但他从未想过，苏清雪竟然也可能拥有类似的能力，而且是以这种……痛苦而不受控制的方式显现。
如果这是真的，如果这场空难真的会发生……他该怎么办？阻止它？如何阻止？凭借一个昏迷病人的呓语去让一家航空公司停飞一架飞机？这无异于天方夜谭，只会被当成疯子。更何况，这极有可能暴露苏清雪的异常，正中K的下怀。
可是……那是几百条鲜活的人命！
就在他内心激烈交锋之时，林薇的回报来了，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震惊和凝重：“陈总！查到了！寰亚JA817航班所使用的机型，确实在三年前被内部备忘录提示过某一批次的引擎扇叶存在潜在金属疲劳风险，但并未强制召回，只是要求加强检查。而我们刚刚通过特殊渠道截获的该航班最新检修记录显示，它上一次大修是在八个月前，并未更换那批次的引擎！而且，气象数据显示，明天下午该航线必经空域，正好有一个小范围的极端雷暴高能量云团正在快速形成，预测模型显示其强度远超普通雷暴！”
每一项数据，都与苏清雪破碎的呓语和前世的惨剧隐隐对应！
陈默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不再有疑问了。
他必须做点什么。
但他不能直接警告航空公司，那太愚蠢。他立刻做出了一个极其大胆且迂回的决定。
“林薇，听着，改变计划。我们之前不是捕获了几个深渊用来攻击我们的低权限‘肉鸡’节点吗？立刻挑选一个最隐蔽的，用它的Ip，向寰亚航空的安全匿名举报邮箱、该机型制造商的安全部门、以及相关航空监管机构的公共邮箱，发送加密匿名警告信。内容模棱两可即可，就说是‘内部工程师良心不安’，提示JA817次航班可能存在的‘结构性风险’和‘极端天气叠加隐患’，建议立即停飞检查。记住，手段要干净，要看起来像是内部举报，不要留下任何指向我们的痕迹。”
“明白！我立刻去办！”林薇瞬间领会了意图。这是唯一可能起效且不暴露自身的方式，尽管希望渺茫——大型机构的官僚体系和侥幸心理，很可能忽略一封来源不明的匿名信。
结束通讯，陈默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即使拥有先知，能做的事情依然如此有限，依旧像是在与庞大的命运和体制徒手搏斗。
他回到苏清雪床边，看着她昏迷中依旧不安的睡颜，心中涌起复杂难言的情绪。她不仅在承受身体的痛苦，似乎还在无意识中分担着某种关于未来的可怕重量。这呓语是警告，是预兆，或许也是她能力的一部分，却更像是一种残酷的诅咒。
K是否也知道她拥有这种能力？他之前的攻击，是否也有试探这方面的目的？想要窃取或者控制这种“预知”？
就在这时，周锐的通讯强行插入，语气焦急万分：“陈总！共享池那边的攻击升级了！对方好像失去了耐心，开始动用一种从未见过的数据洪流攻击，像是要强行撕开我们的防火墙！而且……而且攻击模式里，混杂了一种非常诡异的、类似于生物神经电信号的编码模式！我们的常规防御系统有点顶不住了！”
数据深渊的另一端，K显然因为医疗干扰被切断而恼羞成怒，发动了更猛烈的进攻。而这次攻击中夹杂的“神经电信号编码”，让陈默瞬间将其与刚才干扰苏清雪的信号联系起来！
K的目标，从来都是相辅相成的！他既要摧毁“双月基金”的外部壁垒，也要夺取苏清雪内部的“数据”！
“启动‘镜面’系统第二层！把攻击流量引导到我们准备好的陷阱服务器集群！让他们啃硬骨头去！”陈默强行压下关于航班事件的纷乱思绪，重新投入眼前的 cyber 战争，“周锐，守住！我授权你动用‘蜂巢’协议！”
“收到！‘蜂巢’协议启动！”周锐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兴奋。
医疗室内，暂时排除了物理干扰，但数据世界的战争却进入白热化。而陈默心中，那架飞往曼谷的航班，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于顶。
苏清雪在昏迷中无意识透露的预兆，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虽然暂时被更紧迫的危机压下，却已然在陈默心中荡开层层涟漪，引向一个更加深邃、更加惊悚的可能性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