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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方体塔楼矗立在“悖论之角”的中心,它并非静止,那些堆叠的、大小不一的立方体在缓慢地、无规律地移动、旋转,仿佛一个永不停息的、违背物理常识的鲁比克魔方。塔身表面流转着暗澹的光泽,时而是金属的冷硬,时而是琉璃的剔透,时而又如同数据流般闪过无数难以辨识的符号。

厉擎山来到塔楼脚下,这里没有门,只有一片如同水波般荡漾的、扭曲的光幕。光幕上不断浮现出各种提问,有些是数学悖论,有些是哲学思辨,有些甚至是无厘头的玩笑,仿佛一道不断变化的、考验来访者心智与应变能力的屏障。

“证明你‘存在’。”

“下一个瞬间是否会到来?”

“如果无所不能,能否创造一块自己举不起来的石头?”

“昨天的你和今天的你是同一个你吗?”

“先有鸡还是先有蛋?(注:本题答案已更新为‘先有午餐’)”

厉擎山看着这些闪烁的问题,心中了然。这并非单纯的智力测验,而是在试探来访者的思维模式,是否固守于僵化的逻辑,又或者能否接受并融入此地的荒诞。他回想起镜面脸的提醒,以及自己应对“说话石头”的经验。

他没有尝试去解答任何一个具体问题,而是将一缕蕴含着自身“存在”意志、以及对“混沌”与“秩序”皆有包容理解的神念,平和地探入那光幕之中。神念中,既有他坚定不移的道心,也有对未知规则的敬畏,更有“源初之灰”那万法归流的古老气息。

光幕剧烈地波动起来,那些闪烁的问题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邃的、仿佛蕴藏着星璇的黑暗。随即,黑暗散去,光幕稳定下来,化作一道平静的、如同镜面般的门户,清晰地映照出厉擎山和阿黄的身影。

“请进,远道而来的客人。”角主那温和而威严的声音再次直接响起在厉擎山意识中。

厉擎山一步踏入,仿佛穿过了一层清凉的水膜,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塔内的空间远比从外部看起来要广阔得多,仿佛置身于一个独立的小世界。这里没有地板和天花板的明确区分,上下四方都是缓缓旋转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几何结构,它们组合、分离,形成各种复杂而有序的图案,如同某种超越凡人理解的数学模型的具象化。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宁静而深邃的气息,与外界的混乱荒诞截然不同,仿佛这里是怪域中一个罕见的、被高度“秩序化”的绿洲。

在这片几何空间的中央,悬浮着一个身影。

他(或者说“它”)的形态并非固定,而是一团不断流动、变化的柔和光晕。光晕中时而浮现出如同精密齿轮般的结构,时而化作流淌的星河,时而又凝聚成类似人形的轮廓,但转瞬即逝。他没有五官,却能感受到他“注视”的目光;他没有发声器官,声音却直接响彻心灵。

这便是“角主”,悖论之角的建立者与统治者。

“欢迎来到我的‘逻辑殿堂’,厉擎山。”角主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你方才应对规则灾难的手段,颇为……别致。那种力量,并非怪域所有,甚至并非我所知的任何宇宙法则体系。”

厉擎山心中微凛,对方竟然直接道出了他的名字?是之前与老学者交谈时被探知,还是他拥有某种窥探真名的手段?

“角主阁下慧眼如炬。”厉擎山不卑不亢,拱手一礼,“在下确非此域之人,游历至此,只为追寻‘逻辑核心’与‘怪诞之主’的踪迹,以期明了此域异变之根源。”

“逻辑核心……怪诞之主……”角主的声音带着一种悠远的回响,仿佛在咀嚼这两个词的含义,“无数存在追寻它们,如同飞蛾扑火。有的为了力量,有的为了知识,有的只是为了寻求一个最终的‘答案’。你呢,厉擎山,你所求为何?”

“求一个‘明白’。”厉擎山坦然道,“明白此间规则为何扭曲,明白存在于此的意义,亦明白那可能波及万界的危机源头。”

“明白……”角主的光晕微微波动,“在这怪域,追求‘明白’本身就是最奢侈也最危险的欲望。你所见的荒诞,或许才是更深层次的‘真实’;你所依赖的逻辑,或许只是脆弱的幻觉。逻辑核心,与其说是‘核心’,不如说是所有悖论与矛盾的‘奇点’。它确实在变得不稳定,近期的规则灾难便是明证。但接近它,需要‘钥匙’,更需要……资格。”

“悖论之钥?”厉擎山想起老学者的话。

“那只是其中之一,或者说,是资格的一种体现。”角主缓缓道,“你需要证明,你并非规则的破坏者,而是……能够在荒诞中建立‘临时秩序’,在混乱中维持‘自我认知’的‘稳定源’。你方才吞噬‘概念抹杀’的力量,虽然取巧,却展现了你拥有在规则层面进行‘交互’而非单纯‘对抗’的潜力。这,是在怪域生存乃至深入的关键。”

厉擎山若有所思。角主的话语,似乎并非敌意,更像是一种……指引?或者考验?

“阁下似乎对逻辑核心的异变知之甚详。”厉擎山试探道,“莫非阁下与那‘怪诞之主’……”

角主的光晕流转速度微微加快:“我并非怪诞之主。我只是一个……较早的觉醒者,一个试图在这片混沌之海中建立一座灯塔的迷途者。怪诞之主,他……或许存在,或许不存在,或许他就是这片怪域本身。他的状态,与逻辑核心的稳定与否息息相关。有迹象表明,他可能陷入了某种……‘逻辑困境’,一种无法自拔的自我指涉或矛盾循环。”

逻辑困境?厉擎山想起方舟要塞中,那归墟意志深处感受到的“困惑”与“冲突”,两者之间,似乎有某种微妙的相似性?都是某种更高层次存在的“非正常”状态。

“那么,我该如何获得‘资格’,又如何寻找‘悖论之钥’?”厉擎山直接问道。

“资格,需要证明。钥匙,需要机缘。”角主的回答带着玄奥,“你可以留在悖论之角,这里虽非净土,但至少提供了一定的规则缓冲。观察,学习,适应,甚至……参与。当你真正理解并能在一定程度上‘运用’此地的荒诞时,路径自会显现。”

就在这时,角主那流动的光晕形态突然微微一滞,一道清晰的、类似警戒的波纹扩散开来。

“有‘外人’闯入悖论之角的规则边界。”角主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冷意,“并非寻常的迷失者或怪异……是‘逻辑猎犬’。”

“逻辑猎犬?”厉擎山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

“一种诞生于规则极度紊乱之地的概念生物。”角主解释道,“它们以‘吞噬稳定的逻辑链’为生,对任何试图建立秩序的存在抱有天然的敌意。它们通常是成群出现,极其难缠,而且……它们往往是被更强大的存在‘驱使’的。”

角主的光晕投向塔外某个方向,仿佛能穿透塔壁直接看到远方:“这次来的,数量不少,而且目标明确……直指悖论之角。看来,我这里的‘临时秩序’,终究是引起某些‘邻居’的不快了。”

厉擎山立刻意识到,这或许就是角主之前所说的“参与”的机会,也可能是一场针对他资格的考验,甚至可能是镜面脸或伊芙琳背后势力的一次试探。

“角主阁下需要援手吗?”厉擎山主动开口。无论出于何种目的,此刻与角主站在同一战线,无疑是明智的选择。

角主的光晕转向厉擎山,那无形的“目光”似乎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

“逻辑猎犬的威胁在于它们能直接攻击‘规则结构’本身,寻常的能量攻击效果有限。”角主道,“你方才吞噬规则乱流的手段,或许能对它们产生克制。若你愿意出手,自然欢迎。不过,切记,它们只是爪牙,背后必有主使。你的介入,可能会让你更快地卷入此地的纷争。”

“纷争无处不在。”厉擎山澹然一笑,“厉某既然来了,便未曾想过能置身事外。”

“好。”角主的声音恢复了温和,“那么,便让我们去会会这些不速之客吧。正好,也让某些暗中窥视的家伙,看清你的‘价值’。”

话音未落,厉擎山只觉得周围空间变幻,下一刻,他已和角主(那团流动的光晕)一同出现在了立方体塔楼的顶端,俯瞰着整个悖论之角。

只见在聚落的边缘,那片刚刚平息不久的“逻辑悬崖”附近的空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剧烈荡漾起来。紧接着,一道道扭曲的、如同由破碎的数学公式和断裂的逻辑链条强行拼凑而成的“身影”,从荡漾的空间中钻了出来。

它们形态大致类似犬类,但身体由不断闪烁、变化的符号和线条构成,没有固定的五官,只有一对闪烁着冰冷红光的、如同“错误提示”般的亮点作为眼睛。它们所过之处,空间的“规则强度” visibly 下降,仿佛被啃噬掉了一般,留下一条条不稳定的、扭曲的痕迹。它们发出一种如同金属摩擦混合着数据错误的滋啦声,令人心烦意乱。

正是“逻辑猎犬”!数量足有数十只之多!

它们的目标明确,无视了聚落边缘那些惊慌的居民,径直朝着中心区域的立方体塔楼扑来,显然感知到了这里是最为“有序”的核心。

聚落内再次响起了警报声(这次是某种用尖叫鸡和破锣混合发出的怪异声响),居民们虽然恐惧,但似乎经历过类似场面,纷纷躲入建筑或启动各自的防御手段。

镜之魔女伊芙琳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一栋建筑的屋顶,她看着扑来的逻辑猎犬,眉头微蹙,但没有立即出手,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塔顶的角主和厉擎山。

那个神秘的镜面脸,则不知又躲到了哪个角落,不见踪影。

“开始了。”角主平静地说了一句,那团流动的光晕中分离出数道柔和的白光,如同精准的手术刀,射向冲在最前面的几只逻辑猎犬。

白光命中猎犬,并未造成爆炸,而是试图将其身体上混乱的符号“梳理”、“矫正”。被击中的猎犬身体一阵扭曲,速度慢了下来,身上闪烁的符号似乎有稳定下来的趋势。但很快,它们体内那股“吞噬逻辑”的本能爆发,硬生生将角主的“秩序之光”抵消、吞噬,虽然身形缩小了一些,但变得更加狂躁,继续扑来。

角主的攻击有效,但效率似乎不高,面对数十只猎犬,显得有些杯水车薪。

厉擎山不再犹豫,他纵身从塔顶跃下,混沌神力运转,周身灰色光晕再现。他没有选择大面积攻击,而是瞄准了一只脱离群体、试图从侧面迂回攻击塔楼基座的逻辑猎犬。

那猎犬感知到厉擎山的接近,勐地转头,冰冷的红点“眼眸”锁定了他,张口发出一道无声的冲击——那不是能量波,而是一段高度凝聚的、针对“因果联系”的否定信息流!若被击中,可能会暂时陷入“因不成果,果不承因”的诡异状态,甚至法术反噬。

厉擎山不闪不避,掌心那微型的“灰点”再次浮现,只不过这次,灰点中蕴含的不再是纯粹的防御,还带着一丝他刚刚炼化的、来自“概念抹杀”的“否定”特性。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不,是兼容并蓄,返本归源!”厉擎山心中明镜似的,将那道否定信息流直接引向灰点。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那否定信息流在触及灰点的瞬间,便被其强大的包容与同化特性迅速分解、吸收。灰点微微震颤,颜色似乎更深沉了一分。

那逻辑猎犬明显愣了一下,它的攻击竟然被“吃掉”了?

就在它愣神的刹那,厉擎山已然欺近,蕴含着“源初之灰”力量的掌印轻飘飘地按在了它的额头(如果那算是额头的话)。

没有剧烈的碰撞,逻辑猎犬由符号和线条构成的身体,如同遇到了克星一般,从被击中的部位开始,迅速失去“活性”,那些闪烁的符号暗澹、熄灭,断裂的逻辑链条彻底崩解。整个过程无声无息,这只逻辑猎犬就在厉擎山的掌下,化为了一缕精纯的、蕴含着混乱规则信息的青烟,被厉擎山掌心灰点彻底吸收。

干净利落!

这一幕,不仅让其他逻辑猎犬的攻势为之一顿,也让塔顶的角主光晕微微一亮,更让远处观战的伊芙琳眼中闪过一丝震惊。

他的力量,竟然能如此高效地“消化”逻辑猎犬?!

厉擎山感受着掌心灰点反馈回来的一丝微弱的、关于规则结构破碎与重组的感悟,心中一定。看来,“源初之灰”果然是这些规则紊乱造物的天生克星。

他目光扫向其他逻辑猎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这些令人闻风丧胆的概念生物,在他眼中,似乎变成了……不错的“补品”和“教材”?

战斗,才刚刚开始。而厉擎山在这悖论之角的立场与价值,也随着他这惊艳的出手,悄然奠定。

(第一百七十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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