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志带着落楠茜和江柠来到了校园中心那片不大的人工湖边。
夜风拂过湖面，带来湿润的水汽，吹散了旧实验楼里沾染的阴冷，却吹不散三人之间沉重的氛围。
他们在湖边的长椅上坐下，远处路灯的光晕在水面上破碎成粼粼的金色光点。
苗志双手交握，手肘撑在膝盖上，深深地低着头，仿佛不堪重负。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风里显得格外沙哑和疲惫，开始了他的讲述。
“也是我这个做老师的失职…” 他开口第一句，便是沉重的自责，“没有及时发现她被霸凌的事情……等我注意到的时候，那些孩子的恶行已经持续了很久。孤立、嘲讽、撕毁她的画作、散布难听的谣言……我找那些学生谈过话，也联系过他们的家长，但效果甚微。晓晓那孩子，也越来越沉默，总是独来独往，抱着她那本从不离身的笔记本……”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懊悔，作为一个将一生奉献给教育的人，没能保护好自己羽翼下的学生，这种痛苦啃噬着他的内心。
“然后，失踪就开始了。” 苗志抬起头，望向漆黑湖面，眼神空洞，“一开始消失的那些学生，无一例外，都是曾经霸凌过林晓晓最厉害的那几个。”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也似乎在压下某种情绪，“我对共鸣者和通灵者还算是有些了解……毕竟在这个位置上待了这么多年，或多或少知道一些普通人接触不到的事情。”
他看向落楠茜和江柠，眼神里带着一种求证般的苦涩：
“所以当时我通过在学生们之间小心翼翼的调查后，结合那些失踪者的共同点，推测出了一个最有可能，也最让我心寒的可能——那就是这些消失的同学，都是围绕着林晓晓的。因为，消失的源头，都指向了那些曾伤害过她的人。”
月光下，苗志的脸上交织着痛苦和矛盾的判断：“所以当时的我怀疑，始作俑者很有可能是觉醒了某种……类似于‘共鸣者’或‘通灵者’能力的林晓晓。是她在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报复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
这个推测合情合理，也符合很多异常事件的初期特征——能力觉醒者因强烈情绪而失控。
“我尝试过去接触她，想去帮助她，想去阻止她。” 苗志的声音带着无力感，“但那孩子把自己封闭得很紧，对我的接近非常抗拒。而且，我找不到任何直接的证据。那些学生的消失太过诡异，没有痕迹，没有线索，就像……就像被这个世界彻底擦除了一样。”
他用力揉了揉脸，继续说道：“可是到了后面，我才发现，事情貌似并不是这样的，或者说，不完全是这样的。”
他的语气变得更加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恐惧：“往后，消失的开始不再只是霸凌过林晓晓的同学。一些跟这件霸凌事情根本没有关系的同学，只是偶尔和她说过几句话，或者仅仅是在同一个社团的……也开始陆续消失……”
这个转折让江柠和落楠茜的神色都严肃起来。
如果只是报复霸凌者，逻辑上还说得通。
但波及无辜，就意味着情况可能已经失控，或者他们最初的判断方向有误。
“更可怕的是，” 苗志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大家似乎根本就都没有发觉！他们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身边的同学、朋友在一个个的消失……今天还一起上课的同桌，明天大家就仿佛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了。点名册上的名字会模糊，档案上的照片会褪色，甚至连他们存在过的痕迹都在迅速消散……”
他看向江柠和落楠茜，眼神里充满了困惑与惊悚：“甚至就连他们的父母……”
苗志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说出下面的话需要巨大的勇气：
“我放心不下，以学校关怀的名义，偷偷去走访过几位早期失踪学生的父母。他们给人的感觉……要比其他人更加奇怪。”
“他们看上去很‘正常’，正常地上班，正常地生活。当我提起他们孩子的名字时，他们也会回应，但那种反应……很空洞。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在回忆，表情带着些许困惑，悲伤很淡，更多的是某种……释然？或者说是麻木？仿佛那个曾经是他们生命一部分的孩子，只是一个遥远的、无关紧要的符号。他们的记忆，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修正’过，只留下一个模糊的概念，却抽离了所有鲜活的、带着血肉感情的记忆。”
这个描述让江柠感到一阵寒意，这与她感知到的“存在被抹除”的感觉不谋而合。
这不仅仅是让人忘记，这是在从根本上否定一个生命曾经存在过的意义。
“我害怕了。” 苗志坦诚道，声音里带着一个成年男人、一个教育工作者不该有的脆弱，“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能做到这一点。我也不知道林晓晓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更不知道，下一个会轮到谁……这种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却无能为力，甚至连求救都无法明确说出口的感觉……”
他没能再说下去，只是颓然地靠在长椅背上，望着湖面，仿佛在那片黑暗的水域中，能看到所有被遗忘学生的倒影。
湖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有风吹过柳条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
落楠茜和江柠消化着苗志提供的庞大而惊悚的信息。
事情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复杂、更恶劣。
这不再仅仅是一个受害者反抗的故事，更像是一场正在逐渐失控、吞噬一切的灾难。
而核心，无疑就是那个名叫林晓晓的女孩，以及她那本神秘的笔记本。
“苗主任，” 良久，江柠轻声开口，她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假设如果真的是林晓晓的话，您觉得，林晓晓她自己……还能控制这股力量吗？或者说，她是否……愿意控制？”
苗志缓缓转过头，看向江柠，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作一声更深的、饱含无尽忧虑的叹息。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希望，现在还来得及……”
他的话语消散在夜风里，也道出了所有人心中最大的不确定。
湖面的涟漪轻轻荡漾，仿佛在回应着这个无人能解答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