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野的黑泥形态对抗骤然停止。
两人相隔十余米,周身蠕动不定的黑泥缓缓收敛,不再肆意张扬,却依旧如活体般在体表流淌,随时能爆发出致命的形态。持续的高强度厮杀和无数次毁灭重生,让他们都明白,在力量同源、且都能无限调用地狱黑泥的情况下,单纯的猛攻已毫无意义。
湖面被能量搅乱的波纹渐渐平息,倒映着两人紧绷的身影,气氛从极致的狂暴转为一种冰冷的、一触即发的死寂。
“哼……”
对面那人率先打破了沉默,他脸上被黑泥修复的皮肤还透着不自然的苍白。
“看来,我们都清楚,这样打下去,打到地狱枯竭,也分不出结果。”
木裕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体内几种原罪的力量如同隐藏在平静海面下的暗流,在黑泥的共鸣中缓缓调整着状态,寻找着那个可能存在的、细微的破绽。
对方的战斗方式狂野,但绝非无脑,此刻的停手,必然有其目的。
“你在好奇。” 那人似乎看穿了木裕的心思,嘴角扯起一个带着嘲弄的弧度,“好奇我为什么和你拥有同样的力量,好奇我到底是谁。”
“你不也一样?” 木裕终于开口,“你对我的出现,同样感到意外。”
“意外?不,是失望。我本以为,能在这里遇到一个真正理解并拥抱这份力量的存在。”
“放纵黑暗,沦为力量的奴隶,就是理解?” 木裕反唇相讥,“那与外面那些只剩本能的变异体,有何区别?”
“区别在于,我们掌控黑暗,而非被黑暗掌控!” 那人低吼,周身的黑泥因他的情绪波动而微微沸腾,“看看你!战斗时还在想着控制,想着代价!真是可笑!七宗罪本就是世间最纯粹的本能力量,你越是抗拒它、恐惧它,就越是无法真正触及它的核心!”
他向前踏出一步,压迫感随之而来:“你以为你是在驾驭它?不,你只是在戴着镣铐跳舞!而我才是与它融为一体!”
两人目光在空中碰撞。
“两个幼稚鬼。”
一个带着明显不耐烦和些许疲惫的声音,突兀地从战场一侧响起。
木裕心中警铃大作,几乎是本能地猛地向侧后方大跳,试图拉开距离,同时寻找声音来源。
然而,他后撤的势头却被一股沉稳、不容抗拒的力量从背后顶住,帮他稳住了身形。
两个人!还有另一个人就在他身后!他甚至没察觉到对方是何时出现的!
木裕猛地回头,看到一个身影不知何时已然站立在他身后。此人身材与他相仿,穿着简单的黑色休闲服,外面套着一件略显破旧但干净的灰色风衣,和木裕长得一模一样,留着长发,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平静得像深潭,刚刚稳住他的正是此人。
之前那个声音的主人,则在湖边,正旁若无人地用手捧着湖水,慢条斯理地洗脸。
“你从哪里出来的。”
“你有什么目的!” 木裕强行压下心中的惊骇。
“冷静,都是自己人。”
“啧!” 狂野木裕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
这时,湖边那个洗完脸的人转过了头,看向木裕。
看到他的正脸,木裕的心脏再次遭受重击!
又是一张和他极其相似的脸!
但这一张脸,明显年纪更大一些,胡子拉碴,头发也有些凌乱,似乎疏于打理。然而,那眉眼、鼻梁的轮廓,与他自己,与那个狂野的家伙,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他的眼神充满了某种看透世事的疲惫。
“你叫木裕,” 湖边这位邋遢先生手指指了指他,然后又指向那个狂野的木裕,“他也叫木裕。” 最后,他的大拇指回指自己,又指了指身旁的风衣木裕,“我们,也都叫木裕。”
他顿了顿,说出了一句让木裕头皮发麻的话:
“来自不同时空的木裕。”
“不同时间线、走上了不同道路的自己。”
邋遢木裕那带着疲惫与审视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个“自己”。
最后,那目光如同沉重的枷锁,死死地钉在了木裕身上。
他眼神中的疲惫瞬间被混合着震惊与无法遏制的暴怒所取代。
“我们几人里面,”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刺骨,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抑,“就你特殊。”
狂野木裕和风衣木裕的目光也瞬间聚焦过来,带着探究与审视。
邋遢木裕向前踏出一步,仅仅一步,一股磅礴无比的威压轰然降临!
径直冲向上方,仿佛化作无形的壁垒,瞬间将众人头顶那片灰暗的天空都遮蔽了! 光线骤然暗淡,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
他死死盯着木裕,一字一句,如同寒冰碰撞,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愤怒与质问:
“你体内为什么会有小璃的【崩坏】!”
“是小璃她……” 木裕试图解释。
“闭嘴!”
一声怒吼打断了他,来自那个狂野的木裕!
“你让她……你让她承受了【崩坏】反噬的风险?!你怎么敢!!!”
就连一直冷静的风衣木裕,此刻眼神也彻底冰寒,他周身的空间仿佛都微微扭曲,声音低沉得可怕:“你……逾越了底线。”
邋遢木裕的怒意最为恐怖,
遮蔽天空的威压狠狠压下,让木裕感觉骨骼都在呻吟。
“我们都背负着原罪,我们都在这地狱里挣扎!” 邋遢木裕的声音带着一种深刻的痛苦,“但我们从未……从未让小璃为我们做到这一步!”
三个来自不同时空的木裕,此刻因为同一个逆鳞被触犯,达成了空前的一致——无法接受,无法原谅!
木裕站在三股如同实质的怒火与杀意中心,感觉如同被整个世界的恶意所指。
“你们不懂……那是我们……活下去的唯一办法。”
然而,回应他的,是邋遢木裕那双瞬间失去所有温度、只剩下纯粹、原始恶意的眼睛。
那不是愤怒,不是质问,而是某种更古老、更冰冷的东西。
他化身为了某种概念的具象。
是吞噬希望的深渊,是碾碎一切存在的终末,是凌驾于所有已知恐怖之上的、行走的天灾!
连那原本汹涌的地狱黑泥都在他脚下匍匐、颤栗,如同见到了至高无上的主宰。
那股之前仅仅遮蔽天空的威压,此刻如同亿万钧重的无形山岳,轰然压在了木裕一人的灵魂和肉体之上!
“呃……!”
木裕连一丝声音都无法完整发出,膝盖不受控制地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恐惧!
纯粹的、无法抗拒的、源自生命最底层本能的大恐惧,如同无数冰冷的毒蛇,瞬间钻入了他的每一寸骨髓,缠绕了他的每一根神经!
他感觉自己就像狂风暴雨中的一粒尘埃,就像仰望苍穹的蝼蚁,就像即将被无尽黑暗彻底吞噬、连存在痕迹都要被抹去的一缕微光。
他想调动【七宗罪】的力量,想呼唤黑泥护体,但体内的能量如同死水,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泛起。
他的眼中,倒映着邋遢木裕那如同俯视虫豸般的、毫无波澜的冰冷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