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道台一战，如同在素女宗这潭表面平静的湖水中，投下了一块巨石。
“楚瑶光”这个名字，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再次响彻琼华峰，并迅速向其他几峰蔓延。
不再是那个靠着美貌和柔弱惹人怜爱的小师妹，而是一个……画风清奇、行为诡异、实力却强得离谱的怪胎！
自创功法？只用基础剑法碾压炼气八层的林师姐？还逼得林师姐去向一株花道歉？
每一件事单拎出来，都足以让人瞠目结舌，而当这些事全部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时，带来的震撼效果是颠覆性的。
流言蜚语如同长了翅膀，在各种版本的添油加醋下，愈演愈烈。
有人说她得了上古大能的完整传承，一飞冲天；有人说她其实是被某个老怪物夺舍了，才会性情大变，手段狠辣；更有人信誓旦旦地宣称，亲眼看见她深夜在后山引动月华，修炼魔功，周身鬼气森森……
慕容瑾将论道台上的见闻，以及自己的担忧，原原本本地禀报给了他的师尊，琼华峰峰主，云芷真人。
云芷真人，一位看起来不过三十许人，气质温婉雍容的美妇，听完爱徒的叙述，那双总是含着温和笑意的凤眸中，也首次露出了凝重之色。
她指尖轻轻敲击着玉质的座椅扶手，沉默良久。
“自创功法……基础剑法臻至化境……冰寒灵力……”她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眉头微蹙，“瑶光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性子最是柔顺温和，于剑道、功法一途，也并无特殊天赋。短短时日，变化如此之大，确实蹊跷。”
“师尊，是否要召她前来，仔细查问？若真是得了机缘还好，若是……”慕容瑾语气担忧，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意思不言而喻。
云芷真人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暂且不必。瑾儿，你且暗中留意便是，莫要惊扰了她。若她真得了机缘，是我琼华峰之幸。若真是……被人做了手脚，此时打草惊蛇，反为不美。”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况且，她能当着众人的面，坦然承认是自悟功法，并以基础剑法对敌，证明她心中无鬼，至少……不惧查验。先观察一段时间吧。”
“是，师尊。”慕容瑾虽仍有疑虑，但还是恭敬应下。
“至于那林丫头……”云芷真人语气微冷，“心思不正，小动作不断，此次受些教训，也是好事。你去执事堂说一声，罚她三个月月例，去思过崖静修一月，好好反省。”
“弟子明白。”
……
外界的风起云涌，并未影响到凌绝分毫。
他依旧我行我素，沉浸在《太阴噬灵初篇》带来的力量提升快感中。有了这门初步契合太阴素体的功法，他吸收炼化灵气的效率暴涨，对那丝太阴本源的感应也越发清晰。
他甚至开始尝试，将那一丝冰魄之力，运用到日常的方方面面。
比如，此刻他正在小院里，处理那几瓶林师姐“愿赌服输”、满脸屈辱送来的“百花灵髓液”。
他没有像常人那样，直接将灵液浇灌给那株凝露花。而是并指如刀，以精纯的冰魄之力，在空中勾勒出一个极其细微、繁复的临时符文，将那滴珍贵的灵液悬于符文中心。
冰寒之气丝丝缕缕地渗透进去，并非破坏，而是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剔除着灵液中极其细微的、对这株特定凝露花而言属于“杂质”的成分，同时，将其中有益的部分进一步提纯、活化。
然后，他才控制着这滴被“加工”过的灵液，精准地滴落在凝露花的根系关键处。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那株原本蔫黄的凝露花，叶片以惊人的速度变得翠绿欲滴，脉络中隐隐有灵光流转，甚至比它健康时状态更佳！花瓣边缘那抹不正常的枯黄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满生机的莹润光泽。
识海里，楚瑶光看得啧啧称奇：“你、你连种花都会？！”
“能量运用，万变不离其宗。”凌绝意识回应，毫无波澜。在他眼中，滋养一株灵植和锤炼自身，本质上都是对能量的精确操控。
“可是……这也太浪费灵力了吧？就用一滴……”
“精准，远胜于泛滥。”凌绝打断她，“十瓶胡乱浇灌，不及此一滴精髓。”
楚瑶光：“……” 好吧，你说什么都有理。
类似的“清奇”画风，不断上演。
他去膳食堂，不再满足于啃自己做的“精准饭团”，而是会指着某道灵气充裕但烹饪“粗糙”的灵膳，对目瞪口呆的厨役弟子提出要求：
“火翎鸟胸肉，需以三转离火诀，灼其表皮三分，锁住灵汁，内里则以寒冰气瞬间浸润，保持鲜嫩。灵蔬‘地根芹’，根须部位灵力最足，不应舍弃，可辅以微量金锐之气震散纤维，更易吸收。”
厨役弟子拿着勺子，一脸茫然地看着她，仿佛在听天书。
他去符箓堂交接本月定额，上交的不再是“清凉清洁符”，而是几张被他改良过的“微风符”。效果不再是简单的拂面微风，而是能根据环境自动调节风力、湿度，甚至能驱散一定范围内毒瘴的“智能清风符”……
符箓堂的赵长老拿着那几张符，研究了半天，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狂热，再到看到凌绝那副“随手画着玩”的淡漠样子后的痛心疾首，最后化为一声长叹，默默将符箓收起，吩咐下面按最高贡献点计算。
他甚至开始对楚瑶光房间里那些“华而不实”的摆设下手。
那架雕刻着繁复花鸟、用来弹奏《清心普善咒》的玉质瑶琴？琴弦被拆下，理由是“材质尚可，韧性足，可作临时阵基牵引线”。琴身？被评估为“灵玉质地，内部结构稳定，可承载小型聚灵阵纹”。
那套流光溢彩、用“七彩灵蚕丝”织就的华丽法衣？被批评为“防御力近乎于无，灵力传导性差，仅具观赏价值”，然后毫不客气地将其拆解，取出里面几根核心的“冰蚕丝”，准备融入到他自己构想的一套“简易多功能阵旗”中去……
楚瑶光在识海里看得心都在滴血。
“我的流光七彩裙！我的清音玉瑶琴！那是我求了师尊好久才得到的！你个败家子！强盗！”
凌绝充耳不闻，专注于手中的“改造大业”。在他眼中，一切外物，唯有转化为切实的战斗力或修炼辅助，才有存在的价值。美观？舒适？那是什么？
这一日，宗门发布了一项集体任务——清扫维护“千机洞窟”。那是一片废弃的试炼洞窟，里面残留着不少年代久远、失去效能的低级傀儡和阵法残骸，需要弟子们进去清理出来，以便宗门回收材料，也算是对弟子的一种历练。
任务奖励还算丰厚，不少内外门弟子都接了任务。
凌绝自然也去了。他看中的不是那点奖励，而是洞窟内可能存在的、尚未被完全拆解的古老阵法结构和傀儡核心，那对他推演此界炼器、阵法之道颇有助益。
洞窟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尘埃和金属锈蚀的气味。弟子们三五成群，小心翼翼地清理着，不时因为触发某个残存的、无害但吓人的小机关而惊呼出声。
凌绝独自一人，行动如风。
他根本不用像其他弟子那样费力搬运。遇到挡路的废弃傀儡残骸，他并指如剑，冰魄之力吞吐，精准地找到其结构节点，轻轻一点，整个残骸便哗啦一声散落成一堆零件。遇到残留的、已无威胁的阵法光幕，他随手几道灵力打出，点在能量流转的关键位置，光幕便如同被戳破的泡沫般无声湮灭。
他的清理效率，是其他弟子的十倍、数十倍！所过之处，如同狂风扫落叶，只留下一堆分门别类、堆放整齐的材料。
跟他同组负责记录贡献点的执事弟子，看着玉简上“楚瑶光”名下那飞速跳动的贡献点数，以及她身后那迅速堆积如山的“战利品”，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这、这真的是来做清扫任务的？这分明是来拆迁兼材料分类的啊！
其他弟子看着那道在昏暗洞窟中如同鬼魅般穿梭、所向披靡的身影，再看看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搬动的一小块残骸，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终于，在凌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清理”完一大片区域，正准备转向下一个目标时，一个略带颤抖和敬畏的声音叫住了他。
“楚、楚师姐……请、请留步！”
凌绝停下脚步，回头，见是一个面容稚嫩、看起来入门不久的外门小师妹，正捧着一块脸盆大小、锈迹斑斑的金属板，怯生生地看着他。
“何事？”凌绝语气依旧平淡。
那小师妹被他看得脸一红，低下头，小声道：“师姐……我、我们几个，弄不动这个……它好像卡在阵法残骸里了，师姐能不能……帮帮忙？”
她身后不远处，还有几个同样年纪不大的外门弟子，正眼巴巴地望着这边，脸上带着希冀和紧张。
凌绝目光扫过那块金属板，又看了看那几个修为不过炼气三四层、累得满头大汗的小弟子。
他沉默了一下。
就在那小师妹以为这位气场强大的师姐不会理会这种小事，失望地准备退缩时，凌绝动了。
他走到那块金属板前，没有像其他人预想的那样徒手去搬，甚至没有动用多少灵力。
他只是伸出两根手指，在那金属板与地面连接处的几个特定点，看似随意地轻轻一敲。
“咔…咔…咔…”
几声轻微的、如同玉珠落盘的脆响。
那块之前十几个弟子合力都纹丝不动的巨大金属板，与地面连接处的锈蚀和残留阵法之力，竟应声而碎！
凌绝随手一拂，那块沉重的金属板便轻飘飘地被挪到了一旁，露出了下面被卡住的一个小型傀儡核心。
整个过程，轻松惬意，仿佛只是拂去了桌面的一点灰尘。
那几个外门小弟子看得目瞪口呆。
“多、多谢师姐！”那小师妹反应过来，连忙躬身道谢，声音里充满了感激和崇拜。
凌绝微微颔，算是回应，随即转身，继续他的“拆迁”大业，深藏功与名。
然而，他这随手展现的、对于结构和力道的精准掌控，再次落入了不远处暗中观察的慕容瑾眼中。
慕容瑾看着那道忙碌而高效的身影，看着她对待同门那看似冷漠、却又会在细微处随手相助的行为，心中的疑虑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加深重。
这个“楚瑶光”，行事风格霸道直接，修炼方式诡异强悍，与过往判若两人。
可偏偏，她又能将最基础的剑法运用到出神入化，对灵力、结构的掌控精细入微，甚至……还会改良符箓，精通阵法傀儡的弱点？
这完全不像是一个被夺舍或者修炼魔功之人能拥有的特质。倒更像是一个……经验丰富、学识渊博的顶尖强者，在适应一具新身体和低层次力量时所展现出的……降维打击？
可是，这怎么可能？
慕容瑾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头痛无比。
这个师妹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多了。
而她的画风，也在这条“清奇”的道路上，一路狂奔，拉都拉不回来。
他有一种预感。
素女宗往日的宁静，恐怕……真的要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