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堡战略预测室的空气比监测室更冷,冷得能听见数据流在巨型屏幕里穿梭的 “滋滋” 声。整面墙的预测模型正以每秒三次的频率刷新,浅绿色的 “难民增长曲线” 像一条失控的绿蛇,陡峭地向上攀升,而代表邻国 “接收能力” 的深红色水平线,却像濒死的心跳般微弱起伏,两者之间的黑色缺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像一张吞噬一切的嘴。
“这是最新的动态预测模型,基于过去 72 小时的难民流动数据、邻国边境物资储备和人口密度测算。” 霍兰德站在屏幕前,指尖悬在 “7 天后” 的时间节点上,没有触碰,却像在宣判死刑,“当前难民日均新增 2100 人,其中老弱妇孺占比 63%,携带生存物资不足 3 天的占 89%—— 而邻国的临时接收点,日均最大承载量仅 500 人,且现存粮食物资只够维持 4 天。”
马库斯立刻调出配套的数据面板,上面的数字像幽灵般跳动:“按此速度,7 天后难民总量将突破 2.8 万人,邻国接收缺口达 1.7 万人。模型显示,缺口出现后的 48 小时内,将爆发第一次‘资源争夺冲突’;72 小时内,临时接收点的饮用水会耗尽;1 周后,霍乱、肺炎等传染病传播风险将升至 92%—— 这还没算邻国本土居民的反难民情绪引发的社会动荡。”
陈序站在屏幕侧面,目光没有落在跳动的数字上,而是盯着模型里 “7 天后” 的红色预警区 —— 那里覆盖了邻国边境的三个小镇,正是他计划前往的方向,也是之前影像里抱死婴的母亲、捡课本的男孩可能停留的地方。他在心里换算:1.7 万的 “缺口”,意味着至少 1.7 万人会露宿街头,会饿死、冻死,会在冲突中受伤,会在传染病里死去 —— 这些数字不是抽象的 “风险值”,是他记忆里那些面孔的未来。
“‘社会动荡’具体指什么?” 陈序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戳破了预测室里的 “专业氛围”,“是邻国居民会打砸难民的帐篷?还是警察会用警棍驱赶饿肚子的孩子?你们的模型里,有没有算过一个孩子能饿几天?一个发烧的老人能在寒风里撑几晚?”
艾琳娜的手指在键盘上顿了顿,调出 “冲突风险子模型”,屏幕上弹出一连串标注着 “概率” 的模拟场景:“模型考虑了‘资源争夺强度’与‘社会秩序耐受阈值’,比如当人均每日饮用水低于 0.5 升时,发生肢体冲突的概率升至 78%;当难民与本土居民比例超过 1:3 时,爆发群体性事件的概率升至 85%—— 这些都是基于历史数据的科学预测,至于‘个体耐受度’,属于不可量化的干扰变量,不在模型范围内。”
“不可量化的干扰变量?” 陈序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刺骨的寒意,他从怀里掏出那个记满难民名字的笔记本,翻开其中一页,念出上面的字:“10 月 17 日,边境泥地,女人抱着死婴,体温 35.2c,已断水 12 小时;10 月 18 日,临时通道外,穿校服的男孩,课本被泥水浸透,说‘三天没吃东西了’—— 这些‘干扰变量’,明天就会变成你们模型里‘冲突概率’的分子,后天就会变成‘传染病数据’的分母!”
他把笔记本拍在数据面板上,封面上 “难民记录” 四个字正好压在 “社会秩序耐受阈值” 的数字上,像在给冰冷的数据盖上人性的戳记:“你们说这是‘科学预测’,可我只看到一群数据幽灵在跳舞 —— 它们算得出缺口,算不出人的绝望;算得出冲突概率,算不出孩子的哭声;算得出地区动荡,算不出一条条人命是怎么没的!”
霍兰德终于动了,他拿起桌上的咖啡杯,却没喝,只是看着杯壁上的水珠滑落,像在观察模型里的数据波动:“陈序,我们不是在否定苦难,是在预判灾难 —— 只有知道灾难会如何爆发,才能提前制定应对方案。比如,我们可以推动欧盟向邻国紧急援助物资,或者施压萨维奇开放人道主义通道,甚至…… 加速 b 计划,尽快推翻萨维奇政权,从根源上阻止难民潮。”
“从根源上阻止?” 陈序猛地抬头,目光刺穿霍兰德的 “理性”,“你们的 b 计划里,有‘给难民送食物’的条款吗?有‘给发烧的孩子治病’的预案吗?没有!你们只会用数据证明‘灾难会发生’,然后用灾难当理由,去推动你们的权力博弈 —— 这些数据幽灵,根本不是预警,是你们手里的武器!”
这时,预测屏幕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警报声,“7 天后” 的红色预警区突然扩大,覆盖了邻国的两个中型城市,模型自动弹出一行加粗的白色文字:“预警等级提升至‘极端风险’,地区性人道主义危机爆发概率 100%,连锁社会动荡概率 97%。”
马库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邻国刚刚传来消息,他们的临时接收点已经出现首例霍乱病例,还有 5 个难民因为争抢食物被刺伤 —— 模型参数需要重新校准,实际危机可能比预测提前 2 天。”
陈序的目光死死盯着屏幕上 “首例霍乱病例” 的标注,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个拄着木棍的老人 —— 老人倒下时攥着全家福,身上没有足够的保暖衣物,现在很可能已经感染了疾病,或者已经不在了。他伸手触碰屏幕上的红色预警区,冰凉的玻璃下,数据还在跳动,像幽灵般缠绕着那些他记挂的面孔,缠绕着即将到来的、滚雪球般的灾难。
“我明天就去边境。” 陈序收起笔记本,声音坚定得不容置疑,“你们可以用数据预测灾难,我要去给那些‘干扰变量’找一条活路 —— 哪怕只能多救一个,也比对着这些数据幽灵发呆强。”
霍兰德没有阻止他,只是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预测室门口,屏幕上的数据流还在跳动,红色预警区还在扩大,那些冰冷的数字像幽灵般盘旋在房间里,预示着一场无法避免的灾难。而陈序的脚步,正朝着灾难的中心走去,怀里抱着记满名字的笔记本,手里攥着那支刻着 “写温暖的话” 的钢笔 —— 他要去和数据幽灵赛跑,要在灾难到来之前,给那些即将被吞噬的面孔,多留一点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