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风这一招“将军”,又准又狠!直接要求当场核查,用最硬的实物和数据来说话!这等于将了钱前进一军!如果钱前进心里没鬼,对自己的“评估”有信心,他应该巴不得当场核查,以证明自己的“正确”;如果他心里有鬼,害怕真相大白,他就绝不敢答应!
果然,钱前进一听“当场核查”四个字,顿时慌了神,胖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几下,油汗冒得更凶了,眼神躲闪,不敢与凌风对视,更不敢看马主任质疑的目光。他支支吾吾,语无伦次地搪塞道:“这……这……胡闹!核算产量是极其严肃的事情!有一套严格的程序和规定!哪能像你们说的,说核就核?像儿戏一样!这……这需要时间准备!需要上级批准!你们这是不相信公社的决定!是无组织无纪律的表现!”
凌风步步紧逼,语气却越发显得诚恳和有理有据,将钱前进的退路彻底封死:“钱所长,我们正是因为相信公社领导会坚持实事求是的原则,正是因为相信组织会公正处理,所以我们才敢提出这个最公平、最透明的要求!当着马主任、李副主任和各位领导的面,把账算清楚,把粮食过明白,这对领导负责,也对我们全体社员负责!如果核查结果证明任务量是合理的,是我们错了,我们愿意接受任何处分!但如果核查结果证明任务量确实不合理,也请领导明察秋毫,及时纠正错误,给我们一条生路!这怎么能说是无组织无纪律呢?这恰恰是对组织高度负责的表现啊!”
凌风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滴水不漏,既占据了道理的制高点,又将钱前进逼到了墙角,同时把最终的决定权和评判权,巧妙地交到了马得福主任的手上。马得福主任久经官场,洞察力何等敏锐?他看着眼前这群悲愤却讲理、行动有序的农民,看着凌风这个少年沉稳机智、有理有据的应对,再对比钱前进那惊慌失措、语无伦次、只会扣帽子的拙劣表现,心里已经如同明镜一般雪亮!哪里还看不出这里面的猫腻?肯定是钱前进这个家伙,为了在领导面前表现自己的“积极性”和“原则性”,或者是为了弥补其他方面的亏空,甚至可能夹杂着私心,故意夸大、虚报了凌家坉的所谓“潜力”和产量,导致了任务量的严重失衡,险些酿成大祸!
马得福主任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变得铁青。他狠狠地瞪了面如死灰、汗如雨下的钱前进一眼,那目光冰冷如刀,让钱前进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然后,马主任转向凌风和王福满,以及身后那些眼巴巴望着他的凌家坉群众,语气严肃而郑重地说道:“凌风同志,王福满队长,还有各位老同志,你们今天反映的情况,公社党委和管委会高度重视!你们要求实事求是的精神,是值得肯定的!”
他停顿了一下,环视众人,提高了声音,仿佛是在宣布一项重要决定:“这样吧,你们先回去。关于凌家坉生产大队征粮任务量的问题,公社会立即召开专题会议,重新进行研究核实!我在这里代表公社表个态:我们共产党的干部,办事必须实事求是,必须对人民群众负责!绝不会让干实事、流汗水的生产队吃亏!也绝不会让老百姓饿肚子!这是我们的底线!”
最后,他猛地转头,目光如炬地盯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钱前进,声音严厉,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命令:“钱前进同志!你!立刻把你所做的关于凌家坉大队产量评估的原始报告、相关会议记录、以及提出这个任务量建议的全部依据材料,整理好,送到我办公室来!我要亲自过目!立刻!马上!”
这最后几句话,如同最终的判决,彻底宣示了钱前进的失势和错误。钱前进吓得脸都白了,像个被抽掉了骨头的癞皮狗,连声答应着:“是是是!马主任,我马上就去!马上就去!”也顾不上擦汗,夹着尾巴,灰溜溜地、几乎是跑着冲回了公社大院,那狼狈的样子,与刚才趾高气扬的模样判若两人。
马主任又语气缓和地安抚了凌家坉的群众几句,承诺会尽快给出公正的答复,然后才和李副主任等人面色凝重地离开。
看着马主任等人远去的背影,再看看钱前进那仓皇逃窜的狼狈相,凌家坉的人们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压抑已久的、带着哽咽的欢呼和议论声。虽然最终的结果还需要等待公社的会议决定,但形势已经发生了决定性的逆转!
凌风知道,钱前进这次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的仕途恐怕要走到头了。而凌家坉,凭借全体社员的团结一心、老革命们的威望加持,尤其是凌风在关键时刻沉稳机智、有理有据、精准有力的出击,终于在这场力量悬殊的较量中,赢得了一丝宝贵的喘息之机和巨大的道义优势!接下来的重点,就是耐心等待公社的最终决定,以及,高度警惕可能来自钱前进及其同伙狗急跳墙的反扑。
公社大门前,那场惊心动魄的质询与交锋,如同夏日里一场不期而至的雷暴,来得猛烈,去得也快。马得福主任最后那几句掷地有声的表态,以及钱前进仓皇失措、狼狈遁走的背影,像一阵强劲的清风,暂时吹散了连日来笼罩在凌家坉上空的浓重阴云。王福满和几位白发苍苍却腰杆挺直的老革命,带着这支特殊的请愿队伍返回村里时,脚步虽然依旧因长途跋涉和心力交瘁而显得沉重,但每个人的腰杆却都挺直了许多,眉宇间那份几乎要将人压垮的绝望和愤怒,被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疲惫和隐约闪烁的希望之光所取代。空气中,仿佛都能听到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稍稍松弛下来时发出的微弱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