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霖断断续续地，将北燕王先前与自己的谋划和盘托出。
“……王让我接近殿下，让姐姐去官家身边。姐姐那里若是顺利，官家便将…时日将近……之后先以借殿下兵马为由推殿下登基，再让我以姐姐的办法控制殿下，以…兵不血刃，控制大齐朝野……”
阿霖低眸断断续续说着，似乎并未注意到赵晟越来越意味不明的眼神。
她说的其他内容，赵晟其实都没怎么在意。他而今最关注的，便是那句推他上位。
不管之后如何，她若说的不错，那父皇便是真的时日无多，而他，也真的可以登基。
至于之后的事……呵，他又不是父皇那样年老昏聩，何况，阿霖都说出来了，怎么可能还有让他们得逞的机会？
“所以殿下，你当真不该救我的。之后…之后他们一定会让我杀了你……我不想……”
阿霖哭啼着垂泪，被身旁人扳过肩膀。
赵晟竭力克制着自己，才没因为激动紧抓住阿霖的肩膀。
他心口涌动着难言的激动情绪，仿佛岩浆翻涌，从眸中溢出异样的炙热：
“傻阿霖，你还知道什么，都先告诉我。”
“我会想办法，绝对…不会让你担心的事情发生。”
阿霖抬起泪眼，看见他眼底跃动的狂热与渴望。
果然，他抵挡不了至高权力的诱惑，哪怕已经知道在那之后可能是万丈深渊……他还是会存有侥幸，义无反顾地走上这条路。
王当真没有猜错，也没有看错人。
竟然真的有人知道眼前是陷阱，仍然会往里跳。
阿霖的唇角几不可查地扬了扬，却没再说下去了：
“殿下，我现在太乱了……一时想不清楚，可不可以…之后再说？”
赵晟明显失望，又好像有些松了口气：“好，先休息吧，好好养伤。”
阿霖抿唇与他一笑。
人吗，永远不会怀疑自己。
他亲自探出了她的身份，又亲眼见着她试图自裁，还有王入长安来的种种……阿霖相信，赵逸现在对自己的话，已经相信了大半。
他至多再多观察几日，查些什么，来验证她的话。
但她说的话，除了身世——她们的父母早就死了，她们也并非受王的控制——除此之外，全都是真的。
如果他真的会死，也不是因为她。
他本可以阻止一切……但他没有，他若真死了，也是死于自己的贪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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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城中议论最热闹的，无非就是梁王妃的事情。
赵晟原本还有几分忧虑，但自从昨夜从阿霖口中知道了那些事情后，对此便几乎不在意了。
他想若阿霖没骗他，他们就应当能解决此事；若是骗了，这事也并未棘手到不好处理的程度。
当然，阿霖最好……别骗他。
若是连她都会欺骗自己，那他当真无人可信。
不过现在，这些也都为时尚早，得先进宫意思意思请个罪。
他先去了福宁殿，但被告知六弟秦王在里面陪老皇帝用早膳，稍后再来。
赵晟含笑应是。
六弟近来往父皇跟前跑得勤快，是还没放弃追查当初的刺杀吗。
他心中暗嗤赵辰的鲁莽，转而往凤仪宫去。
昨夜梁王妃体力不支晕过去，皇后就先将人接入宫中照看诊治。梁王来这一趟，还得将人接回去。
免不了又要被敲打一通，但联想到阿霖所言，赵晟对此便毫不在意了。
他慢悠悠往凤仪宫走去，再一次认真地，打量了这座自己自小生活的宫城。
时隔数年，他又一次产生了，这里独属于他的感觉。
终是，他的囊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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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赵玉灵纠结完要不要出宫一趟，侯府的帖子就先送入宫中。
她看着精巧花笺上的姜岁名字，松口气之余，又有点莫名的惆怅。
裴执聿主动找自己……准没好事。
该不会又要自己做什么了吧？
带着些许忐忑狐疑，赵玉灵迅速梳妆完，备车出宫。
姜岁等在府外，待宫中的鸾车停稳，便笑盈盈迎去行礼：
“殿下金安。”
赵玉灵将手炉抱紧几分，往她身后看了眼，没有看见那道过高的身影，不由心头一松。
能晚些见……总是好的。
“殿下，外头风大，和臣妇进来吧。”
姜岁说着，已亲昵上前与她并肩而行，笑眼弯弯地继续：
“……许多时日未见，臣妇当真思念殿下，今儿要好好与殿下说说话。”
赵玉灵再度被她笑得心里发毛，随口敷衍了几句，便赶紧错开视线。
好巧不巧，就看见鬼魅似的无声无息出现在侧，并且迈步慢悠悠靠过来了的裴执聿。
她吓得感觉心跳都停顿了一息，头皮一阵发麻。
更不巧的是，姜岁仿佛与之有感应似的，原本自顾自地说着话，此时却蓦地也看向了裴执聿，随后才露出惊喜笑意：
“啊！夫君，好巧啊。”
赵玉灵：“……”
这不是你们的府邸吗，到底巧在哪儿？
因着姜岁停下，她也只能跟着转过去，撑着架子同裴执聿颔首：“世子好。”
裴执聿略略点头，道了声殿下金安，便算见礼过。
他今日着雪白大氅，劲瘦而高的身量撑着，远瞧着如同巍巍玉山，近看则眉目昳丽，清如谪仙。
赵玉灵却只退缩，深觉邪佞披了仙人皮。
“……殿下，我忽然想起来还有几本账册未清，要先失陪了。我可以让沉璧带殿下先去逛逛，殿下介意吗？”
姜岁用极为诚恳的语气，说着相当拙劣的借口。
赵玉灵转脸看了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不知几时，被这夫妻两人夹在了中间。
两道相似的异常目光，一冷一热，都落在她身上。
她默默低头，又将手炉抱紧了些，这才先看向左边的姜岁：
“无事，夫人去忙吧，本宫随意转转就好。”
姜岁笑眯眯称谢，迅速福身离开，没有半点犹豫。
赵玉灵无言地睨着那道背影，头一次对姜岁生出了种挽留的冲动。
……罢了。
现在这么看着，这夫妻二人之间根本什么事都没有。
甚至感觉比从前更……
起初裴执聿来逼问她的时候她还有些担心，而今感觉，她真是多虑了。
姜岁那些话，也都是认真的。
赵玉灵胡思乱想着，僵着脖子不情不愿地转向右边：
“世子。”
裴执聿淡淡嗯一声，倒是没有多说什么，示意她伸手后，就将解药放进她掌心。
因太顺利，赵玉灵捏着药，一时竟有些不敢吃，狐疑抬眸：“……没事了？”
裴执聿垂眼：“有。”
这话莫名让赵玉灵安心了些。
她就说嘛，怎么可能没事。
她赶紧服下药丸，问道：“是什么？”
裴执聿看着她咽下去了，才移开目光，远望着姜岁离开的方向，轻声：
“帮臣…偷一样东西。”
赵玉灵：“好……”
等等。
赵玉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