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烬悬在横梁上，脑袋一阵发昏。
他甩了甩头，手仍死死扣住石沿。胸口贴着的碎玉滚烫，仿佛要烧穿皮肉。下方轰鸣声越来越近，地面震颤，灰尘簌簌落下。
他松手跃下。
脚刚落地便踉跄了一下。后背撞过岩壁，此刻一动就钻心地疼。他没在意，低头看向碎玉——红光忽明忽暗，像是某种警示。
他继续前行。
通道倾斜向下，前方吹来一股冷风。墙上刻着一道符号：三个圆环相套，中央一点。他认得这个标记，先前在塌方处见过。
走了一段，前方透出光亮。
不是天光，是火把的光。还有人声传来。
他放慢脚步，贴墙潜行。通道尽头是一道铁栅栏，外头是个地下室，摆着长桌与木椅，几人在低声交谈。
“火灵晶，取自边境妖兽腹中。”
声音清冷，却带着一丝笑意。
江烬眯起眼。
高台上那人披着黑袍，袖口绣着蛇形纹路。掌心托着一块赤红色晶体，只有核桃大小，色泽偏暗，灵气断续不稳。
是火灵晶的碎片。
江烬攥紧拳头。这东西本该在他身上，几次激战中遗失，如今竟出现在这里，被人公然拍卖。
他按了按胸口。碎玉仍在，竹简也未丢。可火灵晶的气息一现，体内的焚天诀便躁动起来，经脉隐隐发烫。
不能硬抢。
厅内坐着不少人，有商人模样的，也有穿劲装的武者。角落里几个生面孔，腰间挂着江家执法队的令牌，却穿着便服。
是暗探。
江烬扯下肩头焦布，撕成布条蒙住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他从侧门悄然潜入，混入后排坐下。
无人注意。
拍卖已开始，价格一路飙至三千灵石。
“四千。”一个胖子举牌。
“四千五。”另一人紧随其后。
江烬不动。他身上几乎没剩几块灵石，打劫都凑不出这数目。
他的目光锁住唐七。
唐七立于高台，唇角微扬。视线扫过全场，最后在他这边停留了一瞬。
江烬不动声色。
他知道对方未必能认出自己，但直觉不会错。这种人，行事必有所图。
“五千。”有人喊价。
无人再应。
拍卖师举起木槌：“五千一次……”
江烬站了起来。
所有人转头望来。蒙面、瘦削、身形不稳，显然受过伤。
“我出。”他低声道，嗓音沙哑，“江家密使的人头。”
全场静了两秒。
随即哗然。
有人笑出声，有人皱眉。角落里的暗探脸色骤变。
唐七笑了。眼角弯起，像毒蛇吐信。
“有意思。”他说，“一颗人头，值多少灵石？”
“它现在就在你们主家执法队某人的腰间。”江烬道，“你要，我可以取来。”
唐七未答，指尖轻轻叩击台面。
那几名暗探彼此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悄悄后退。
气氛陡然紧张。
江烬站着不动。他清楚这句话足以让他们自乱阵脚。彭烈派出来的人，最怕的就是被点名。
唐七忽然抬手。
袖口滑落半寸。
江烬瞳孔一缩。
三道黑影自袖中疾射而出，快如闪电。
他本能侧身。
三根细针擦肩而过，钉入身后柱子。木面瞬间发黑，冒出白烟，腐蚀出三个小洞。
蚀魂毒针。
江烬心头一凛。
此毒可蚀灵脉，中者必死。
他不等第二波攻击。
抬腿踢翻面前桌子。木桌翻倒，砸向前排人群。场面顿时混乱。
惊叫四起，众人闪避。
江烬借机退向侧边，几步窜至墙角，钻进人群缝隙。
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下次见面，你不会在这么幸运。”
是唐七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入耳。
江烬没有回头。
他挤出大门，拐入后巷。
巷中堆满杂物，空气闷热。他靠墙喘息，手压胸口。碎玉依旧发烫，但比方才稍缓。
低头看掌心。
混乱中他顺走了一块令牌。青铜质地，刻着“四海商会·内场通行”。
这是入场凭证。
他握紧令牌，眼神渐沉。
火灵晶是假的，仅是残片。但唐七敢拿出来卖，说明他知道原物下落。或许……他已经掌握其他线索。
他摸了摸怀中的竹简。
“咫尺天涯”四字在脑海中回旋。
古家的秘密、父亲的遗言、碎玉的感应、火灵晶的共鸣——这些绝非偶然。
他抬头望向巷口。
风从那边吹来，夹着焦味，还有一丝血腥气。
他挺直身体，走出小巷。
街上人来人往，无人留意他。
穿过两条街，他在一处废弃货栈前停下。
门虚掩着。
他悄悄推门而入。
内部空旷，地上有脚印，新鲜的，不止一人留下。
他蹲下查仔细查看。
右脚印深，左脚轻。有人受伤，行走时重心偏右。
正是拍卖会上的人。
江烬起身，向内走去。
货栈尽头有扇暗门，上锁。
他取出令牌，在锁孔划过。咔哒一声，门开了。
门后是条狭窄通道，通往地下。
他迈步进入。
刚走两步，头顶传来动静。
沙沙声，似有人移动。
江烬立刻贴墙。
上方有通风口，覆着铁网。一道人影趴伏其上，正往下窥视。
黑袍，蛇纹袖口。
唐七。
他手中握着另一块火灵晶，比拍卖品更大，颜色更深，表面裂纹密布。
他在等人。
江烬屏息，缓缓后退。
可转身时，脚下猛的一滑。
踩到了什么。
低头一看，是一枚铜钉，沾着血。
他捡起。
指甲轻刮，血迹尚湿。
未干。
说明不久前有人在此受伤。
他抬头，正对上通风口。
唐七已不见。
但铁网一角松动，边缘有烧灼痕迹。
是火劲所为。
江烬盯着那缺口。
他知道，对方并非偶然出现。
是冲他来的。
他将铜钉收进怀里，沿着窄道继续深入。
尽头是一间小屋。
桌上摊着一张地图：边城地形，标着数个红点。其中一个，正是他坠入的竖井位置。
旁侧写着一行字：“火晶已碎，血脉将醒，杀之于萌芽。”
笔力刚劲，落款一个“唐”字。
江烬立于桌前，久久未动。
他拿起地图，折好收入内袋。
随后转身离去。
走出货栈时，天已漆黑。
街边灯笼次第亮起。
他走在阴影中，手始终按在胸口。
碎玉忽然又烫了一下。
他停下脚步。
巷子对面，一个孩子跑过，手里举着糖葫芦，笑着喊娘。
江烬静静看了两秒。
然后继续前行。
他拐进一条窄巷，准备绕路返回藏身处。
刚转进去，脚尖踢到一物。
低头看去，是个布包。
他捡起，打开。
里面是一小块火灵晶，仅指甲盖大小，却气息纯正——正是当初他从狼王腹中取出的那一类。
真正的原物。
他捏着晶石，缓缓抬头，望向巷子深处。
黑暗中，站着一个人。
没有说话。
只是看着他。
江烬握紧晶石，掌心悄然凝聚火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