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瑾看了一眼,便转过头。轻声道:“不是冲我们来的。”
果然,那艘快船径直越过他们,朝着前方一艘豪华画舫追去。
画舫上顿时乱作一团,隐约可见几个护卫模样的人拔刀相迎。
“是苏家的船。”周老汉松了口气,“想必是江湖恩怨,与咱们无关。”
北堂仲邯却注意到秋瑾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艘远去的快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伞骨。
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怎么了?”
“那女子...”秋瑾低声道,“就是花辇上的蒹葭美人。”
北堂仲邯定睛望去,果然看到画舫船头立着个红衣女子,虽然距离太远看不清面容,但那身姿与昨日一般无二。
更奇怪的是,她手中似乎也握着一把伞——一把血红色的油纸伞。
“公子,要管吗?”路夕痕低声问。
北堂仲邯看向秋瑾,后者轻轻摇头:“不必。”
周老汉趁机加快船速,很快将那场追逐抛在身后。
但北堂仲邯心中却蒙上了一层阴影——那把红伞,还有蒹葭美人看秋瑾的眼神,都预示着更大的风波即将来临。
沧澜城的码头比慕禾城还要热闹三分。船只刚靠岸,北堂仲邯就闻到了空气中混杂着香料、鱼腥和烤肉的复杂气味。
码头工人赤裸的上身泛着古铜色的光泽,喊着号子将一箱箱货物搬上岸。
“公子,小心台阶。”路夕痕先一步跳上岸,伸手去扶秋瑾。
秋瑾却站在原地没动,青竹伞微微倾斜,目光死死盯着码头不远处的一个红色身影。
北堂仲邯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心头猛地一紧——是那个蒹葭美人!
红衣女子撑着一把猩红的油纸伞,正朝他们款款走来。江风吹动她的裙摆,宛如一朵盛开的曼珠沙华。
随着距离拉近,北堂仲邯终于看清了她的面容——柳叶眉,丹凤眼,唇若点朱,竟与秋瑾有五分相似!
“姐姐,别来无恙。”红衣女子在十步开外站定,声音如出谷黄莺,却带着说不出的冷意。
北堂仲邯下意识挡在秋瑾身前,手已经按在了腰间软剑上。路夕痕也悄然移步,封住了右侧的退路。
“别紧张。”红衣女子轻笑一声,红伞微微抬起,露出整张精致的脸庞,“我不是来打架的。”
她目光越过北堂仲邯,直直看向秋瑾,“梦婆大人,小女子有要事相求。”
秋瑾从北堂仲邯身后走出,青竹伞与红伞在阳光下形成鲜明对比。
两人面对面站着,相似的五官却透着截然不同的气质——一个清冷如霜,一个艳丽似火。
“你是谁?”秋瑾的声音比平时更加冰冷。
红衣女子红唇微勾:“鲜于晴鹤,你的亲妹妹。”
鲜于?北祭的国姓就是鲜于!
这个回答如同一道惊雷劈在北堂仲邯心头。他震惊地看向秋瑾,却见她脸上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很快又恢复平静。
“我没有妹妹。”秋瑾淡淡道。
太叔明玥不以为意,从袖中取出一块半月形的玉佩:“母亲留下的双鱼佩,你一半,我一半。”
她将玉佩翻转,背面刻着一个“晴”字。“现在信了?”
秋瑾看了一眼玉佩,神色不变。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北堂仲邯环顾四周,发现已经有好奇的百姓在驻足观望。
虽然沧澜城每天都有些陌生的面孔,但是暗处打量的人不少。
城主和太守都会派人暗中观察确定一下,来人对沧澜城的目的。
说白了,就是跟踪监视!
“先找家客栈。”
鲜于晴鹤嫣然一笑:“何必麻烦?我在城东有处宅子。”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北堂仲邯一眼,“这位公子若不放心,大可一同前往。”
秋瑾突然抓住北堂仲邯的手腕:“我们走。”
这个举动让北堂仲邯心头一热——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触碰他。
鲜于晴鹤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不知道姐姐喜欢吃什么?我可以安排呀!”
秋瑾沉默没有回答,她笑了笑,并不在意。
快步走向停在路边的马车,“随我来吧。”
马车穿过繁华的街市,最终停在一座雅致的宅院前。
院门上悬挂着“红蕖别院”的匾额,笔力遒劲,显然出自大家之手。
北堂仲邯一路都紧绷着神经。
他注意到马车经过的路线十分迂回,显然是为了防止有人跟踪。更奇怪的是,沿途的商贩见到这辆红顶马车都会微微低头,像是某种默契的尊敬。
“请。”鲜于晴鹤引着三人进入内院。
院内陈设极尽奢华,却又处处透着雅致。假山是从北祭运来的雪玉石,池塘里游动着罕见的金鳞鲤,就连廊下挂着的鸟笼都是纯金打造,里面关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画眉。
路夕痕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姑娘好大的手笔。”
鲜于晴鹤笑而不语,亲自为众人斟茶。北堂仲邯注意到她斟茶的手法极为讲究——凤凰三点头,这是皇室才用的礼节。
“说吧。”秋瑾没有碰茶杯,“你想要什么?”
鲜于晴鹤叹了口气,突然跪坐在秋瑾面前:“求姐姐救母亲一命。”
“母亲半月前,突然不知所踪,我们便寻无果,不得已才来打扰你。
母亲贵为一国王后,能悄无声息地带走她,定是宫中之人!时间越长,我…我担心母后…遭遇不测…”
鲜于晴鹤的话音落下后,厅内陷入长久的沉寂。秋瑾静坐着,室外的光线映在她瓷白的脸上,仿若一幅少年沉思图。
“姐姐?”鲜于晴鹤试探性地唤道,纤纤玉指不自觉地绞紧了绣着金凤的袖口。
秋瑾缓缓起身,眸中无波无澜:“你认错人了。”
“不可能!”鲜于晴鹤急步上前,却被北堂仲邯横剑拦住。她指着窗外盘旋的五彩玄鸦,“若非北祭皇族血脉,如何能召唤玄鸦?”
秋瑾抬眼望向那只神异的鸟儿,玄鸦竟乖顺地落在她伞尖,亲昵地蹭了蹭伞骨。
这一幕让北堂仲邯心头微紧——他分明看见秋瑾指尖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
“梦婆一脉,还有一项绝技,就是通晓鸟兽之语。”
秋瑾并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她轻抚玄鸦羽翼,声音依旧平静,“姑娘还是回家去吧。”
鲜于晴鹤姣好的面容闪过一丝阴鸷,很快又换上泫然欲泣的表情:“母后危在旦夕,姐姐当真如此狠心?”
她从怀中取出一块半月形玉佩,“这双鱼佩乃母后亲手所制,背面刻着我们的生辰...”
秋瑾的目光在玉佩上停留了一瞬,旋即移开:“北堂,我们走。”
北堂仲邯暗自松了口气,剑锋却未收起:“鲜于姑娘,请让路。”
鲜于晴鹤咬唇退后两步,突然轻笑一声:“姐姐既然不愿住红渠别院,晴鹤也不勉强。”
她拍了拍手,两名侍女捧着锦盒上前,“这些北祭特产的药材,还请姐姐收下。”
“不必。”秋瑾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