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秋瑾也是打算这两日，把小亥诺的事情解决。
因为离七月十五没几天了，不管梅无咎和巫师要做什么，她都没有绝对的把握。
祝清欢听到她答应了，蹦蹦跳跳又跑开了。
祝知镜总算松了一口气，小祖宗算是搞定了。他抬眼看了看面前这个沉静如水的小姑娘，心下暗暗心惊。
“关于鲜于晴鹤...”秋瑾突然开口道，“孙嬷嬷临终前说，她们从未联系过。”
这是秋瑾觉得很奇怪的地方，既然想不通，她倒也没多纠结。
但祝知镜却察觉到，这其中定有蹊跷。
祝知镜皱眉：“这不合常理。若鲜于晴鹤真是阿阮移魂后的身体，怎会不认生母？她们之前应当有亲密交集的…”
“两种可能。”秋瑾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又放下。
“一是阿阮另有其人；二是移魂时...记忆出了差错。”
“记忆差错？”
“北祭移魂术并非完美。”秋瑾捻起一颗葡萄，“若施术时受干扰，或被移魂者意志顽强，都可能造成记忆缺失。”
祝知镜若有所思：“所以鲜于晴鹤可能真是阿阮，只是不记得前尘往事了？”
“还有一种可能。”秋瑾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两分，“有人故意抹去了她的记忆。”
院中的梧桐树突然无风自动，叶片沙沙作响，仿佛在附和这个可怕的猜测。
祝清欢好奇地仰头看着摇晃的树冠，完全没注意到父亲瞬间惨白的脸色。
“大人...”祝知镜声音干涩，“若真如此，能在梅无咎眼皮底下做手脚的...会是谁？”
秋瑾望向天空，摇摇头。
也不一定是别人动的手脚，如果梅无咎本身就不想阿阮再与白芷相认呢？毕竟，白芷的丈夫，阿阮的父亲是他杀的。
若两人此时有异心，那么他也是会觉得麻烦吧？
秋瑾看了看祝知镜：“鲜于晴鹤死了，北祭皇室得到消息了没？”
祝知镜立刻会意：“恐怕没有…不过，鲜于晴鹤是偷偷来东篱的，恐怕也是办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而且，鲜于晴鹤是他们大祭司杀的，你也在沧澜城。北祭皇室也是不好深究的！”
秋瑾点点头，这里头的弯弯绕绕，祝知镜定比她看得清楚。
这时，祝清欢突然跑进来，手里举着一片梧桐叶：“梦婆大人！叶子说它昨晚看见一个脸上有梅花的大哥哥昨晚在屋顶那边偷看！”
院中瞬间寂静。
秋瑾蹲下身，接过那片梧桐叶：“它还看见了什么？”
祝清欢歪着头，像是在倾听什么，然后认真地说：“那个大哥哥，带着一个嬷嬷，把他挂在这树上…”
祝知镜一把拉过女儿，声音发颤：“清欢，不要乱说...”
“我没乱说！”小丫头撅起嘴，“叶子告诉我的！梧桐树爷爷还说，那个大哥哥身上有血的味道...”
秋瑾瞳孔微缩，她认真地看着祝清欢，琉璃瞳中的金纹一圈一圈的在旋转。
祝清欢突然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说：“梦婆姐姐，你的金眼睛怎么在动？”
秋瑾这才收敛了外放的精神力。
她轻抚小丫头的发顶：“清欢，改日再来玩可好？我让你温央姐姐教你一套强身健体的拳法。”
祝知镜知道这是送客之意，连忙拉着女儿告辞。走到院门口时，祝清欢突然回头，脆生生地问：
“梦婆大人，那个脸上有梅花的大哥哥...是不是很坏很坏的人？”
秋瑾望着清欢清澈纯真的眼睛，轻声道：“是的。所以清欢要记住，如果见到他...立刻躲开，好吗？”
小丫头用力点头，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塞给秋瑾：“这个送给你！戴上它，坏人就找不到你啦！”
那是一个手工编织的柳条环，歪歪扭扭的，却透着童真的心意。秋瑾微微一怔，郑重地将其戴在腕上：“谢谢。”
待祝家父女离开，温央立刻关上院门：“大人，如今我们小院暗处没有人。需不需要把罗刹叫来沧澜城？”
秋瑾摩挲着腕间的柳条环，眼中金纹流转：“不，这时候都别动。现在我们是被动的…”
敌人在暗处，谋划已久。此时若把手中的棋子全摆出来了，只会更加被动。
“那我们要不要...”
“按原计划。”秋瑾转身走向内室，“备车，我现在就去城主府。”
温央愕然：“现在？”
“嗯。”
马车穿过熙攘的街市，秋瑾的目光被一个卖冰糖葫芦的老汉吸引。
草靶子上插满晶莹透亮的糖葫芦，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楠糖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抿嘴一笑：
“姑娘可是想吃糖葫芦了？楠糖给你去买两串。”
秋瑾本想说不是，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确实想起了小时候在梦婆山，第一次吃糖葫芦还是北堂仲邯带来的。
那时北堂仲邯也还是个孩子，听说梦婆山可以寻死魂，便每年都会来梦婆山“碰运气”。
“去吧。”她轻声道，“多买几串。”
楠糖很快捧着五六串糖葫芦回来，红艳艳的山楂裹着透明的糖衣，像一串串小灯笼。
秋瑾接过一串，轻轻咬下一颗。酸甜的滋味在舌尖绽开，恍惚间仿佛又看到路央吃着糖葫芦笑得灿烂的模样。
“姑娘？”楠糖疑惑地看着她突然停住的动作。
秋瑾回过神，将剩下的糖葫芦用手帕包好：“走吧。”
城主府门前，阿布衣合早已带着侍女等候多时。看到秋瑾的马车，她快步迎上来，红裙翻飞如蝶：
“秋瑾，你怎么提前来了？”
秋瑾下车朝她点了点头：“闲来无事，便想着先来看看阿布小公子。”
阿布衣合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又笑靥如花：“正好亥诺在园子里玩呢，我带你过去。”
穿过几重院落，秋瑾远远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蹲在花园草丛边，一动不动像尊小石像。
走近了才发现是个七八岁的男孩，穿着精致的布利族服饰，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草丛里的什么。
“亥诺，”阿布衣合柔声唤道，“你看谁来了？”
男孩头也不抬，依旧专注地看着地面。秋瑾示意阿布衣合别出声，自己轻手轻脚地走到阿布亥诺身旁蹲下。
“你在看什么？”她轻声问。
阿布亥诺这才抬头，露出一张白皙精致的小脸。
他的眼睛很大，却空洞无神，像是蒙着一层雾。看了秋瑾一眼，他又低下头继续盯着草丛。
秋瑾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原来是在观察一队搬家的蚂蚁。
她从楠糖手里拿过一串糖葫芦，递到男孩面前：
“要吃吗？很甜的。”
阿布亥诺的眼睛倏地亮了，像是有人突然拨开了他眼中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