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你不会天真的以为…你问老夫，老夫就要答么？呵！”
梅无咎…不，他不是梅无咎，而是巫师衍封！只听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枯瘦的手指捏得骨节发白。
那张本来妖异的脸，因为灵魂的不契合，此时又愤怒而扭曲。时而清明时而浑浊的眼珠里翻涌着阴鸷的怒意。
秋瑾忽然轻笑出声，指尖绕着垂落的发丝转了个圈：“不，你会说的。”
她歪着头，琉璃金瞳里流转着狡黠的光，“毕竟...巫师大人还想留着这条命，不是么？”
藏在袖中的手悄悄掐了个诀，秋瑾感受着心底涌起的奇异快意——原来捉弄人是这般有趣。
她看着衍封气得发抖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唇角不自觉又上扬几分。
“呸！”织渊狠狠吐出口中残余的布条，手腕一翻便震碎了缚灵索。周玄冕则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擦拭嘴角，可那泛白的指节暴露了他压抑的怒火。
二人一左一右立于往生阵外，衣袂无风自动。
祭坛上七十二盏魂灯突然剧烈摇晃，将衍封那张惨白的脸照得忽明忽暗。他下意识后退，后腰“咚”地撞上祭台，疼得眼角抽搐。
“巫师大人就从未怀疑过么？”秋瑾忽然前倾身子，腕间银铃叮当作响，“那个人说的...复活死人的鬼话。”
衍封瞳孔骤缩，枯爪般的手猛地攥住腰间玉佩——那是块沁着血丝的羊脂玉，边缘已被摩挲得发亮。
“你！”他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却在催动咒诀时突然僵住。往生阵的金纹如毒蛇缠上他的脚踝，勒出蛛网般的血痕。
秋瑾忽然旋身，裙摆扫过将熄的魂灯。只听“噼啪”一声，灯芯炸开一朵幽蓝火花，映得她眉眼如妖：“若兰娘魂魄尚在...”
她声音陡然转轻，“为何二十年来...从不入梦？你可曾见过？说起来，我们还同是精神力的修行者呢。”
衍封如遭雷击，佝偻的身躯剧烈颤抖起来。他死死盯着玉佩上缠绕的青丝，那缕发丝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
“休想蛊惑老夫！”他突然暴起，却在迈步时踉跄跪地。祭袍下摆撕拉裂开，露出爬满诡异咒文的枯瘦小腿。
“那人亲口说过...寻常肉身承受不住...必须找到...”
“找到什么？不会说非要梦婆之躯吧？”秋瑾倏地逼近，金纹瞳孔几乎贴上他浑浊的眼球，“那您可知...”
她忽然掐住衍封下巴，迫使他看向水晶棺旁边的女人，“那位给的复活术里，掺了多少的咒诀？而她，又还能算是个人么？”
“聚魂灯？”秋瑾忽然轻笑，指尖在灯罩上轻轻一叩，“不过是用来凝神的玩意儿，他没告诉你么？”琉璃金瞳里闪过一丝讥诮。
织渊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死死盯着“庄娴太后”整理衣袖的动作——那本该带着浅色疤痕的地方光洁如新。
周玄冕的呼吸突然凝滞，指节捏得泛白。
“小师叔也瞧出来了？”秋瑾头也不回，袖中金光如毒蛇吐信，直刺假太后眉心。
“住手！”衍封暴喝声中，那“庄娴太后”竟以诡异的角度后仰，腰肢弯折得几乎对折，活似被抽了骨的人偶。
“呵呵呵...”假太后突然发出夜枭般的笑声，面容扭曲成可怖的弧度，“小贱人倒是眼尖！”
秋瑾翻手亮出犀角梳，银丝如瀑般缠上对方衣袖。紫斑密布的手臂暴露在众人眼前，那些斑点正像活物般蠕动爬行。
“画骨禁术。”秋瑾指尖轻点紫斑，青烟骤起，“三百童男心头血养出的皮囊，终究...会吃人。”
周玄冕踉跄后退：“你…你根本就不是...母后？”
这位年轻帝王，若非昨夜的幻音阵的影响，而这又是他的心结，也不会轻易错认。
“蠢货！”假太后突然暴起，紫斑如潮水漫上脖颈，面容极其可怖。“巫师大人！别跟这几个无知小儿废话，大人说的复活术，自然是真的。你这具肉身毁了正好换新的！我看那小子就不错！”
假太后指着织渊，催促着衍封。
织渊被恶心到了！这个丑妖婆！竟然敢指他？！
织渊冷笑：“你不过是个缝缝补补的怪物！”他故意抬高声调，“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伎俩，还当是什么了不得的神通呢？就你现在这样，你心中那个把你复活的大人，还把你当个人吗？”
被惹毛的织渊，嘴上的火力全开。
“钟秋禾，当年你被那个人抱走，认贼做夫。忘记自己是怎么死的了吧？”
秋瑾用手对着她，认真地比划着位置：“刀口在这儿...真狠呐，直接捅了个大窟窿。你还记得吗！疼不疼啊？真是半点情面都没留呢…”
说完，她又抬起手在鼻子下使劲扇了扇，又嫌弃地捂住口鼻。
“啧啧…可惜了！还不是没有心，感受不到心跳。身上还是腐烂发臭的味道，这样猫狗都嫌的活着。有意思吗？”
“闭嘴！闭嘴！你们给我闭嘴！”假太后——或者说钟秋禾发出凄厉尖叫，紫斑突然爆裂，露出底下森森白骨。
周玄冕脸色煞白，他终于想起梦境中看到的那个女婴。和母后一同出生，却被黑衣人抱走的孪生妹妹。
织渊的金光囚笼骤然落下，钟秋禾在白骨与皮囊间痛苦变换。
秋瑾嫌弃地掩鼻：“小师叔快些把她收了，臭得很！这人，连往生的机会都没有了！留着，只会恶心人！”
秋瑾的话，如同一把把利刃，刺进钟秋禾的心口。已不会疼痛的身体，此时只感觉到如同寒冬般的冷。
“啊…织渊，你竟敢这般对我！放开我…啊…大人不会放过你的！你不想知道我是吗？大人是谁吗？你欺师灭祖…”钟秋禾语气一顿，好像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
织渊结印的手颤了颤，而后又加了一把力。
钟秋禾惨叫连连，气息越来越微弱。
“怎么不继续说了？”秋瑾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衍封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再看钟秋禾一眼。
他突然颤抖着捧出一枚骨佩，兰娘的青丝正在迅速褪色。“寒鸦渡那夜...”他浑浊的眼中泛起血泪，“他说他有办法能救活兰娘...我便信了！”
“你看看这个。”秋瑾金纹闪过，玉佩表层剥落，露出内里刻着东黎暗卫徽记。
周玄冕如遭雷击——这是皇位继承人的暗卫才有的标记！
“庄娴太后在北祭的皇陵中...”衍封的声音突然平静得可怕，“十二年前，东黎皇被杀后，她就被调换送到北祭...”
“住口！”钟秋禾的白骨手掌突然穿透金光，“你敢背叛大人！”
“当年要不是大人出手相助，就凭你？你如何坐上巫师宝座的，你都忘了吗？”
衍封冷笑：“背叛？相助？别把他说得那般好听！我们不过是彼此利用罢了。”
话音刚落，几道黑影自术士群中暴起，刀光直攻往生阵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