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丽儿在晨光中睁开眼睛时,满城的花香已经淡了许多。
她苍白的手指抓住秋瑾的衣袖,声音轻得像花瓣落地:“你是仙姑吗?”
“我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株吃人的花.....”
陆明萱递来一碗清水,水面映出娜丽儿清秀的脸——那双异色瞳孔已经恢复正常,只是右眼尾多了颗朱砂痣,像被谁用针尖点上去的。
“不是梦。”秋瑾将茉莉手链放在她掌心,“你被情魅附身,用这些花......”
她没说完,因为娜丽儿突然剧烈颤抖起来,手链上的花朵纷纷碎裂,里面蜷缩的魂魄发出细弱的呜咽。
没一会儿,便归于平静。
娜丽儿的家藏在蓝楹花巷深处。
刚推开藤编的院门,两个总角小儿就欢叫着扑过来。五岁的男孩手腕系着银铃,三岁的女孩发间插着朵半凋的夕颜花。
“阿娘!”两个孩子挂在娜丽儿脖子上,好奇地打量着陌生人。
檐下正在编竹筐的两个青年男子抬起头——他们眉眼与娜丽儿有七分相似,额间却都戴着象征未婚的孔雀翎抹额。
“这是我大哥阿木尔,二哥阿日善。”娜丽儿将孩子交给兄长,转身煮茶时腰间的银铃叮咚作响,“在我们逻阳,未嫁女子的孩子都由兄弟帮着抚养。女子和男子都不用嫁娶的……”
娜丽儿已经恢复了平静。
她一边给孩子们编花环,一边向秋瑾二人解释逻阳城的风俗。
“男女相悦便交换信物,夜晚爬到心仪女子窗台,两人就可以结合。”她将一朵雪白的山茶别在陆明萱发间,“若是女子有了身孕,便由母家独自抚养孩子。”
陆明萱差点打翻茶盏。
心中大惊:这风俗当真……放在东黎,怕得浸猪笼吧!
陆明萱瞪大了眼睛:“那......孩子的父亲呢?”
“哈哈哈哈哈……我知道是谁就行,孩子跟他们无关。”
娜丽儿闻言哈哈大笑。
秋瑾注视着檐下其乐融融的一幕:阿木尔正用匕首给孩子削木马,阿日善则哼着歌谣给小女孩编辫子。没有父亲的身影,却充满温馨。
“情魅最先附在那株垂丝海棠上。”娜丽儿突然压低声音,“去年慕华节,我采了它的花枝插瓶......”
她指尖抚过右眼尾的朱砂痣,“当晚就梦见个穿红嫁衣的女子在哭。”
秋瑾了然的点点头,一开始她还误以为是花成精了,估计这情魅去世时,正好在垂丝海棠附近。
秋瑾在娜丽儿的闺房发现了一个樟木箱。
掀开箱盖的瞬间,干枯的花瓣如蝶群飞舞——最底下压着幅褪色的画像:穿西宁传统嫁衣的新娘站在海棠树下,新郎却只画了背影。
“这是......”
“七十年前的事了。”娜丽儿的二哥阿日善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画上姑娘叫卓玛,成亲当日发现情郎与亲姐私通,当场呕血身亡。”
他指向院外某个方向,“她坟头后来长了株垂丝海棠。”
陆明萱突然打了个喷嚏。
秋瑾敏锐地注意到,画中新娘的右手小指缺了一截——而娜丽儿方才斟茶时,同样的位置有道淡红色胎记。
秋瑾思虑良久,觉得还是得将情魅引出来,不然到时候还会有更多的人遭殃。
“今夜子时,重开花祭。”
秋瑾的决定让娜丽儿全家变色。
阿木尔手中的匕首当啷落地:“不行!那妖物会......”
娜丽儿被情魅寄身的事情,他们刚才也听了个大概,现在仍一阵后怕。
他们从前只当娜丽儿性情大变,在那方面也有些太过随意。但逻阳城对于男欢女爱之事,向来比较随性。
所以并没有往其他方面想,如今知道了,定然不能再让娜丽儿冒险。
“你放心!我做了准备…”秋瑾从袖中取出一把犀角梳,“我会在娜丽儿附近布好阵法,以往生为引。”
她将犀角梳指向画像上,“如果情魅是因卓玛的执念而生,那就让它再经历一次......”
她没有说完。
檐角悬挂的银铃无风自动,院中那丛蓝楹花突然疯狂生长,在烈日下绽放出妖异的金红色。
“什么情况?”陆明萱看到这一幕,不可置信。
秋瑾发现事情有些糟糕,这个情魅的执念比她想的还深。
“这丛蓝楹花是你被她寄身后种的吗?”秋瑾问。
娜丽儿有些惊慌,“对,是她种的。这…这也是她…吗?”
“不是,不必害怕。这花只是受到情魅的滋养,一时有些异样罢了。那情魅暂时也不会找你了,她应该会很快找其他人。”秋瑾想了想,又问:“城中长相貌美…比较受…男子喜爱的女子,都有谁呢?”
娜丽儿愣了一下,随即很快明白了秋瑾的意思。
她想了想,脑海里就有了几个人选。
其中有一个还是哥哥爱慕的女子。
“桥东边的慕思丽,凤凰树的娇平儿,还有卓瑞雅,风铃儿…”
秋瑾静静听着,指尖在犀角梳齿间轻轻摩挲,梳脊上雕刻的往生咒文泛起幽蓝微光。
她将梳子悬在娜丽儿院中的蓝楹花丛上方,那些妖异绽放的金红色花朵立刻如活物般瑟缩起来。
“师父,这花在害怕?”陆明萱蹲下身,突然看见花瓣背面浮现出细密的血色纹路——像极了那些男子眉心的花钿印记。
“它们受到了一些影响,过几日便好了。”
两人与娜丽儿告辞后,便准备去看看那几个姑娘。
若不是因为情魅一事,陆明萱倒是挺喜欢逻阳城的。
应该没有几个女子能拒绝如同花海的的地方吧。
她偷偷瞧了瞧秋瑾的神色,心中不由得叹气。
自从北堂仲邯去世后,她就很少见到师父笑了,即使偶尔笑一下,也是不及眼底。
最费解的是,她也没有感觉到师父很悲痛很伤心。就一切正常,该吃吃该喝喝……
不对!师父好像不吃甜食了…
而且,去哪都带着北堂仲邯……那个骨灰罐子。
陆明萱突然感觉浑身不舒服,师父好像很不正常啊!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麻木不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