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天江下车之后就靠着竹子昏昏的睡着,完全没有听到自己手下和叶氏族人冲突,直到第二日醒来,看到给自己留的烤鸡,才喊人来问。
苏卫立刻添油加醋把昨天的事说了一回,若不是屁股有所不便,都想把伤口给他看看。
袁天江听的脸色阴沉,目光向叶氏族人的方向看去一眼,满心都是疑惑。
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睡起来都是精神萎靡、浑身酸疼,不要说去弄叶家那几个小娘们儿,就是赶路都没有精力去催。
一念至此,心里顿时起疑,目光在叶氏族人那里停一停,又再转头去瞧不远处的侯大海。
他可是正当壮年,一向又少生病,这样的状态实在不该,难不成,是受了什么人暗算?
要说最恨他的,自然是叶氏族人,可是不要说叶氏族人都是被搜过几次,身上不大可能有什么药物,纵然他们有本事藏一些,这一路同行,也是在官差的监视之下,宿营时更是隔着些距离。
那么,难道是侯大海?
他替代刘贵才之后就催赶路程,每每侯大海提议歇息,他都是骂了回去,之后他们丢了五匹马,他征了侯大海几人仅有的三匹,紧接着,他因为追赶偷马贼累到,又征了他的马车……
或者是他怀恨?
袁天江自以为想通了其中的因果,又再细细思索这一路进嘴的食物,是哪里会被人动手脚。
只是,他们的饮食和侯大海等人是分开的,他们有酒有肉,侯大海一行却只有大饼咸菜。
那么……是水?
袁天江细想。
不错,每次中途往河里取水,他们都是使唤县衙的人去,或者是他们心存不满。
可是,为什么中招的只有他,他手下的兄弟却都好好儿的?
袁天江心里更是迷惑,目光又调到自己这一队人身上。
他从江州府带来的,都是跟了他多年的兄弟,可是……还有三个是刘贵才留下的。
难道是他们?
袁天江的目光在那三人身上转了转,又再移开。
官差们浑然不知自己被袁天江怀疑,拔了帐篷装车,吆喝启程。
苏卫过来问:“袁爷,今日乘车还是骑马?”
袁天江活动一下有些僵痛的身体,向那马车看去一眼,心里又是微微一动,想一下道:“骑马罢。”扬声吆喝侯大海,挥手道,“你去乘车,马给我。”
说起来,他连着两日乘车,都是昏昏沉沉,也不知道是不是那马车里有古怪。
侯大海连着骑了两天马,也是浑身酸疼,听他把车还回来,喜不自胜,急忙答应,帮他把马牵了过来。
队伍再次出发,袁天江策马,缓缓落到队伍之后,微俯下身,向叶氏女眷们注视。
后边叶衡瞧见,心里暗怒,向叶牧低声道:“大哥,怎么想个法子,治治这个混蛋。”
叶牧抬头看看,低声嘱咐:“今晚会到赤沣渡,那里鱼龙混杂,让大家都小心一些,到时见机行事。”
叶衡点头,又再不安的看看前头的年轻女眷。
刚刚出发,叶问溪也没有坐车,走在叶景辰身边,听着两个哥哥商议:“这个畜牲是贼心不死。”
“总这么防着,总是提心吊胆,怎样想个法子,把他除去才好。”
“只怕又和刘贵才一样,去掉一个,再来一个。”
“这里离江州府已有一个月的路程,纵他们快马加鞭的赶来,一来一回也要许久,我们总能得几日安生。”
“嗯!”叶景珩应了一声,向叶问溪道,“溪溪,可有法子?”
叶问溪皱起小脸儿:“原本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从那日在他脸上泼了水,又糊了泥巴,这些日子他的帐子里都有官差值夜,泥人进去怕会被瞧见,若不然,也像张三一样,断他一条腿。”
叶景辰摇头:“总用一个法子,太容易让人起疑。”
叶景珩沉吟一瞬,又问:“溪溪,那日他去追偷马贼,后来将马追了回来,可是我见他佩刀只剩下刀鞘,刀呢?”
叶问溪点头:“在我们手里。”
叶景辰问:“大哥问那刀干什么?”
叶景珩摇头:“如今赤沣渡的情形不明,也不知道我想的法子成不成,去了瞧瞧再说。”
叶景辰点点头,心里被挑起些好奇,向叶问溪问:“那几匹官马,还有那些粮食,那把刀,是藏在什么地方?”
叶问溪向后指指:“离我们不过五里之遥。”
此一刻,那五匹官马就在后头拉着马车,如果官差有人折回去,准能迎头撞上。
叶景宁也忍不住插话:“这几天都不曾下雨,泥人不会干掉?”话说出来,又自己“嗯”的一声,“下雨的话,泥人也会化掉。”
叶问溪点头:“自然会干掉,所以我每日都要用新的去替换。”
怪不得胶泥用的如此之快。
兄弟三人齐齐点头。
中午只歇一柱香的功夫,草草吃些东西,又再赶路,队伍在黄昏时分终于赶到赤沣渡。
赤沣渡在赤沣县外三里,渡口旁边有一个官府所设的驿栈,还有一个极为简陋的客栈,以供来往行人歇脚打尖。
袁天江显然不是第一次来,在驿栈外下马,命苏卫去驿栈安置屋子,向侯大海道:“这驿栈可不是罪民能住的,就将他们安置在后院马厩里吧。”说着话,目光在叶氏族人中扫过,在叶茗身上停了停,马缰一扔,大步进了驿栈。
叶牧将他这神情收入眼底,低声道:“怕他今晚就要动手。”
叶衡点点头,慢慢往前移,给族中的兄弟们都递了话。
隔一会儿,苏卫从驿栈里出来,指使侯大海等人将叶氏族人赶往驿栈后院的马厩,自己跟过去,扬声喝:“今夜在这院子里歇息,叶氏族人一概不得离开,违令着严惩。”
叶氏族人木然听着,没有人回应。
等苏卫离开,侯大海指自己两个副手:“张胜,李达,你们两个先在这里盯着。”
“侯爷!”见他要离开,叶牧很快过来,拱手施一礼,直接问,“这马厩中只有草料,我等可能出去寻些柴禾,煮些粥吃?”
侯大海叹气:“那苏卫的话你们也听到了,今日不得擅离驿栈。”想一下道,“回头我命人给你们送些过来。”摆摆手,转身走了。
“多谢侯爷!”叶牧在背后谢了一声,看到他出了后院,这才又转身回来。
叶峰见他回来,抬头望天,低声道:“今夜怕是有雨。”
叶牧点点头:“这马厩里倒比我们自个儿搭的竹棚好些,先让大伙儿安置,只是夜里还得当心。”
这里兄弟几人商议后续,那边叶景辰已经提了桶到井边取水,正和驿栈里的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倌说话:“这赤沣渡怎么如此荒凉,从这里过江的人不多吗?”
小倌不乐意了,双手连摇:“哪里荒凉?这里是官驿,看着人才少一些,你往那边客栈瞧瞧,只是一些草棚子,行商赶脚的都在那里,多得很。”
叶景辰笑:“那客栈虽说比这驿栈大些,可也只是几十间屋子,怕也没有多少人。”
小倌争辩:“那客栈可不像我们驿栈,要招呼官爷,有好的屋子,他们都是大通铺,最小的屋子也要睡四五个人。”
叶景辰恍然,想一想点头:“如此看来尚好,只是来往富商怕住不得那等屋子。”
小倌道:“县城离这里不过三里,有些富商会在县城里歇脚,只命家人过来订船,明日过来再行上船。”
叶景辰趁机问:“我们在江州就听说过,赤沣县虽只是一个县城,却较许多州府都要热闹繁华,可是真的?”
小倌这下得意了:“当然,小人便是赤沣县人,我们赤沣渡可是交通要道,城里只那客栈茶肆就铺满整条街,生意很是兴隆。”
叶景辰一脸羡慕:“这也得县太爷管得好,不然南来北往的人多,更容易生事。”
小倌摆手:“县太爷小人不知道,但是我们县衙有四大捕头,那可当真是好手段,寻常还真没有人敢在县城生事。”
这一下叶景辰还真被他勾起了兴致,反问:“四大捕头?”
小倌点头,掰手指数:“袁柳袁捕头,薛雷薛捕头,萧尹萧捕头,刘景刘捕头,有这四位在,赤沣县城没有屑小能够横行。”
叶景辰连连点头赞叹,又无中生有:“怎么我听说,赤沣县里有一位什么员外,姓……姓……就是……就是有一个女儿,生的极美……”
小倌一拍大腿:“你说的是柴员外,那二小姐可是刘捕头的未婚妻,小人有幸见过一次,可当真是非凡容貌。”
叶景辰一脸恍然:“对对,就是柴员外,瞧我这脑子,只记着说是城东一带灰色围墙的就是。”
小倌笑:“灰色围墙,怕是江州一带的屋子,我们赤沣县里都是白色围墙灰色墙瓦,那柴员外也不在城东,是在城南,外头都能看到他家那红色的阁楼。”
叶景辰恍然:“瞧瞧,若不是遇到小哥,我们还在道听途说。”
小倌被他一夸,满脸都是笑意。
叶景辰又扯东扯西一会儿,这才和小倌分开,拎了水回去。
叶景珩已经帮忙冯氏把行李都卸了下来,选马厩里一处角落安置,见他回来,只是和他对个眼神,也就接过水去给冯氏。
叶景辰径直到叶问溪身边,先说县城里的事,比如四大捕头,比如柴员外家的二小姐,还有柴员外那处看得着红色阁楼的房子。
正说着,叶景珩已经过来,仔细听他说完,招招手,让两人凑过来,低头低声细细计议。
叶景宁跟着叶陵几人抱了些柴过来,转眼看到自家两个哥哥和妹妹挤在一起说话,也跑了过来,睁大眼睛喊:“大哥二哥溪溪,你们又把我绕开说悄悄话。”把两个哥哥分开,自己挤了进去。
叶景珩的计策虽没有说完,叶问溪倒也已经领会,侧头向叶景宁笑:“那晚一些,三哥去取米饼回来?”
叶景宁错愕:“今晚不得出驿栈,往哪取去?”
叶景珩笑:“我们就在商议,往哪去取。”
“哦!”叶景宁当了真,托着下巴望天,还真在细细的想。
叶景辰倒也认了真:“今夜怕是有雨,那些粮食不打紧吧?”
其实问的是泥人。
叶问溪点头:“他们进了县城。”
叶景辰这才稍稍放心,和兄长对视一眼,也就又去给父母帮忙。
叶问溪看看天,中午还清朗的天气,这会儿云层厚了很多,怕这雨还不小,也不敢耽搁,捏了两个泥人放去墙角。
叶景宁看着两个泥人溜着墙角跑一段,从一个狗洞钻了出去,“咦”的一声道,“让他们从那狗洞递进来便是。”
叶问溪拍手:“好主意。”
叶景宁见她脸上并没有什么惊喜之意,沮丧:“你们都已经想到了,又来逗我。”
叶问溪嘻嘻笑:“三哥也聪明。”
叶景宁“哼”的一声,嘀咕,“就说你和二哥最好。”
叶问溪反驳:“方才大哥也在。”
大哥在,就他不在。
叶景宁叉腰:“溪溪,你偏心。”
叶问溪嗯嗯点头:“溪溪最偏心三哥,劳心的事都让大哥二哥去想。”
叶景宁怀疑:“真的?”
叶问溪严肃点头:“真的!”
叶景宁乐了:“就知道我们溪溪最好。”
这孩子真好哄。
叶问溪笑。
夜色渐深的时候,叶氏族人的瓦罐里终于又煮起粥来,昨天宰的兔子没舍得全吃掉,这个时候煮在粥里,虽说不比前一天的新鲜,多少还有些滋味。
不能出驿栈,也不用搭草棚,女人们煮着粥,男人们卸了车就闲了手,抽这个空子就着火光开始编竹筐、竹篓。
正这个时候,就听到驿栈外一阵喧哗,又有新人进店,再隔一会儿,听到马蹄声和脚步声往后边过来,很快有亮起的灯笼到了后院门口,灯光照映下,有官差牵着十几匹马和几辆马车进来,后边跟着一群篷头垢面的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