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很快传到了留守洛阳的江浩和关羽耳中。
“砰。”
关羽听完详细消息,尤其是听到孙坚私藏玉玺、对袁绍拔刀相向、最后发下毒誓的部分,猛地一掌拍在身前的案几上。
那坚固的木案竟被他一掌拍得裂开数道缝隙。
他丹凤眼圆睁,赤面更显怒红,长髯无风自动,一股凛冽的杀气勃然而发。
“无耻鼠辈,孙坚匹夫,安敢觊觎神器,行此悖逆之事。欺我关某手中青龙偃月刀不利乎?
军师,某想提一旅之师,追而斩之,夺回玉玺,献于天子。”
周围的亲兵被关羽的怒气所慑,噤若寒蝉。
江浩却显得异常平静,他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书简,走到暴怒的关羽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二哥息怒。”
江浩的声音平稳而笃定。
“何必为一将死之人动气?孙坚…他死定了。”
“嗯?”
关羽满腔怒火被江浩这笃定的话语打断,不由得一愣,疑惑地看向江浩。
“惟清何出此言?那孙坚勇冠三军,人称江东猛虎,虽今日受挫,但麾下精兵犹在,如何就死定了?”
江浩嘴角的冷笑更甚:
“二哥且听我言。其一,他今日当着天下诸侯之面,公然私匿传国玉玺,此乃僭越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更与袁绍拔刀相向,已然彻底得罪了以袁氏为首的中原诸侯,天下虽大,已无他孙文台立足之地,诸侯们岂能容他携神器逍遥?”
“其二。”
江浩走到简易的舆图前,手指点向荆州。
“他欲回长沙,必经之路便是荆州,荆州牧刘表刘景升,乃汉室宗亲,坐拥荆襄九郡,带甲十万,兵精粮足。
此人虽看似守成,然宗室尊严岂容亵渎?传国玉玺落入孙坚之手,如同在刘表卧榻之侧悬了一把利剑。
刘景升岂能坐视不理?袁绍的书信,此刻恐怕已在飞驰荆州的路上,刘表定会布下天罗地网!”
“其三,孙坚此人,刚猛有余,智略不足,更兼今日被逼立下毒誓,死于乱箭之下。此乃天意昭昭,自掘坟墓。
他今日敢在诸侯面前发此毒誓,来日必应此誓,二哥且放宽心,静待佳音。”
玉玺?
江浩心中泛起一丝冰冷的讥诮。
他当然知道传国玉玺躺在洛阳某处宫殿的枯井里,但在他眼中,那方象征着天命所归的玉石,不过是个烫手山芋罢了。
它并非真正的力量,大概率是李儒这个王八犊子引诱贪婪者走向毁灭深渊的致命饵食。
他江浩所求的是实实在在、能奠定基业、惠泽万民的根基。
那些从东观抢救出来的珍贵书籍,是开启民智、培育人才的知识宝库。
那些精心收集的良种作物,是支撑战争、稳定民生的生命之源。
那些被战乱驱散、流离失所的灾民,只要妥善安置、给予生路,便是巨大的人口红利,是垦荒、筑城、成军最坚实的群众基石。
孙坚玉玺事件,简直是天赐的完美掩护。
若非孙坚私藏玉玺、与袁绍反目闹得沸沸扬扬,吸引了天下诸侯所有的目光和猜忌,刘备怎么可能如此顺利去追击董卓?
袁绍必定百般刁难,甚至强行索要东观藏书。
至于孙坚本人抱着玉玺走向绝路,这正是江浩乐见其成,道理再简单不过。
若孙坚找到玉玺立刻献出,他非但无过,反有大功,刘表不可能在荆州地界上公然伏击一位刚立下大功的大汉忠臣。
但孙坚选择了私藏,这便坐实了他“僭越不臣”的野心,再加上那毒誓,他孙坚敢如此轻贱誓言,该死。
貌似孙家人都不拿誓言当回事,孙坚如此,孙权也是这样,违背盟约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江东鼠辈的风气大概就是这么来的。
为了不让刘备陷入两难境地,江浩隐瞒了玉玺就在井中的消息,并未告知刘备等人。
他知道,以刘备的仁德和汉室宗亲的身份,若知晓玉玺下落,必然难以袖手旁观,强行夺取则过早树敌,拱手让人则于心不甘。
最后,玉玺最终会落到谁手里?
当然是袁术,这个同样野心勃勃、却志大才疏的冢中枯骨。
一旦袁术手握玉玺,称帝野心必将如野火般燎原。
届时,他僭越称尊,便是自绝于天下,成为众矢之的。
未来打袁术,夺取豫州扬州,难度就下降了不少。
总结来说是一石三鸟,掩护刘备取得书种人的实利,借刀杀人,清除孙坚这个潜在劲敌,为袁术埋下自取灭亡的祸根。
至于玉玺本身,得了玉玺就能得天下?
这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一块石头,再神圣,也砸不开乱世的枷锁,更铸就不了太平盛世……
江浩的分析条理清晰,丝丝入扣,尤其是将刘表的立场和孙坚毒誓的“宿命感”点出,让关羽胸中的怒火渐渐平息。
他捋了捋长髯,丹凤眼中怒火渐消,感慨道:
“原来如此…惟清洞若观火,所言鞭辟入里。如此说来,这玉玺…竟是孙坚的催命符了!也罢…那便…静待天诛吧。”
紧接着,关羽对着身旁肃立的传令兵沉声下令:
“传令各部,仔细搜索,特别是那些豪门大族的府邸残址,挖地三尺,莫要放过任何角落!”
挖地、拆房子扒瓦的命令,是今日清晨刘备大军开拔后,江浩力主推行的。
因为古人藏钱藏粮,埋在地下墙里是基本操作。
关羽起初颇为抵触。
在他心中,这等掘地拆屋、近乎“盗墓”的行径,实在有损他关云长的威名和心中秉持的“义”。
他甚至私下对江浩直言:
“惟清,此等行径,非君子所为,恐惹人非议,有损大哥仁德之名。”
江浩并未反驳,只是平静地将关羽带到一旁,铺开一卷简略的账目清单:
“云长请看。我军现有六千兵马,人吃马嚼,每日消耗几何?洛阳收拢灾民七千余口,嗷嗷待哺,每日施粥所需几何?
未来的乐安郡,百废待兴,立足之初,招抚流民、开垦荒地、修缮城防、打造军械…桩桩件件,所需钱粮如山。”
“玄德公追击董卓,虽为名亦为实(俘虏),然四千人马行动,耗粮亦巨。”
江浩顿了顿,手指重重地点在“存粮”一项上。
“而我们目前,仅靠袁术调拨粮草,加上糜家正在调运之粮,若无额外进项,最多支撑一个月。
一个月后,粮尽,则军散,民亡,匡扶汉室亦成泡影。甚至,若是难民一旦增加,我军粮草消耗更快,是以死物救活人,此乃大德大义,有何不可。”
关羽看着那冰冷的数字,听着江浩冷静的分析,如同被一盆冰水浇头,瞬间清醒。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引以为傲的“义”,在残酷的现实和上万张嘴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惟清…是某…迂腐了。一切,依你之计行事。”